史家班要举行“跨年场”的消息一出,瓦子售票处的门槛都快被踩扁了,整条街上排起了长龙。
大梁的习俗是晚间先吃团圆饭,守岁到晚上,再吃饺子和年糕。史家班特意避开了吃团圆饭的时辰,将大戏开演的时间定在了戌时和亥时交接,也就是晚上九点整。
每日新闻的消息出得最快,抢先一步将故事的大概内容传遍街头巷尾,引发了更为热烈的讨论。
人人都想包一张桌,带着家人一起去看。史家班如今的规模远非从前可比,容纳的观众数量也是翻着跟头向上涨。
史家班的瓦子内场地很多。风花雪月四组各有一个场地,用于演出那些常规的组内剧目。而最中央,也是最豪华气派的主场,则是给每一季当家剧目演出的地方。唯有每组中最出色的团队,才能在这里登台,上映的剧目也全是史家班的顶梁柱。
不过,为了应对新年场的特殊情况,排场也做出了相应的调整。
中央的主场的包厢开出高价,由风组的核心班底登台演出。其他四个子场地的价格要低廉很多了,演出的是仍在培训中的替补团队。
座位刚刚放出一个上午,票就已经被抢购一空。许多人来晚一步,犹自不甘心地等在售票处,希望能有退票的情况出现。
这样大规模的抢票行动,却没有黄牛的出现,傅惊梅一度百思不得其解。
“这有什么奇怪的,能来这里看戏的人,都重脸面。来不了大多是将票转送于人,谁肯埋雷自降身价?” 裴柔之不以为然。
也是,能来史家班看戏的人家,大多非富即贵,家中人口复杂。真有事的话,大不了就是给家里的小辈,或是送给同僚好友。万万不会为这些“小钱”伤了脸面的。
不过,史家班也不是个见钱眼开的地方。偶尔的义演之外,史家班还有个传统,那就是新戏的头三场,必定要在主场正中的雅座中留出一间来,专门邀请那些有德行,有名望的清廉官员前来观赏品评。
最为人称道的,便是《三国演义.隆中对》上映时,史家班请来了朝中四位官员。
他们年龄不一,官职不同,各自所在的阵营也不尽相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曾护佑一方百姓,公正廉明,家中不甚宽裕。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最受追捧的娱乐方式里都少有不烧钱的。就连士人中的标配琴棋书画,也非真正的贫家子弟能够支付得起。这四位官员虽然有老有少,却都是清贫自守,别说是来史家班这种销金窟了,就是日常叫府戏或养戏子,都是想也别想的事情。
不过他们也清高,对这类“靡靡之音”向来看不惯,怎么请都不肯来。
后来还是裴柔之祭出心理战术,让“每日新闻”四处宣扬《隆中对》的故事,渲染诸葛武侯的形象,再写上一封情真意切的请帖,这才完美击中了文人情怀,将他们请了过来。
一回生,二回熟。在史家班的殷勤招待下,四人终究还是多少摒除了些对戏班子的偏见,沉浸在了故事里。
不看还好,一看就再也收不住了。到了《星落秋风五丈原》一回,诸葛亮咳血写就《出师表》,配上催泪的BGM《满江红》,几人都没忍住落下泪来。谢幕后更是难掩心中激荡,挥毫泼墨写下诗句,被史家班裱好,挂在了雅间墙上。
其中那位年仅古稀的老御史,更是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小作文抒发感想。傅惊梅顺着杆子往上爬,将这篇文章作为剧评,加入《三国演义》书后,捧了对方又宣传戏班,堪称双赢。
自此,朝中清流再不谈史家班色变,甚至隐隐以接到这份特别的请帖为荣。
贺岁档延续了这种传统,邀请了声望最好的几位官员免费观赏,书写剧评。至于那些年事已高的官员,不方便来也没事,史家班会送上还未开售的特别版本《三侠五义》原书。
在一日热闹过一日的气氛中,新年夜终于到了。
不管过去的一年有多少辛苦多少不愉快,人们都在这一刻短暂地忘却,仿佛只要跨过短短几天,生活又会重新有盼头起来。
别院里的厨娘们蒸了杂粮馒头,煮了鸡蛋,送给庄中的佃农。傅惊梅让他们拿着铜钱,给附近庄子里老实本分,但却食不果腹的家庭送去,让他们能过个好年。
普通人最看不得的,就是普通人的苦难。但是她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太微薄了,不可能见人就帮。救急不救穷,傅惊梅可以偶尔帮扶一下那些走投无路的人,却无法做更多。
“那几个女孩,给他们十两买下来吧。” 裴柔之明白她的心思,转头嘱咐,“比起被卖去下作地方强,至少养在别院里,能活得像个人。”
“给她们父母一人二十文,让她们过了年再来吧。” 傅惊梅换上外衣,补充道。
大虎慢悠悠地跳上椅子,打量着两人的穿着:“你们俩穿成这样很肉麻哎!”
裴柔之穿着玫瑰紫的长裙,全套的红宝石首饰,傅惊梅则是枫叶红滚金边的袍子,葛巾紫的裤子。
“这叫闺蜜装,来给你戴个帽子。” 傅惊梅拿出个红色的虎头小帽子套在橘猫头上
她其实也想穿小裙子,但今天去剧院人多眼杂,还是男子装束更保险些。
“你们还要多久啊?” 霍伯彦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他今天穿不惯中原男子的长袍,总觉得阻碍行动。可大过年的,总不能也那么不讲究,傅惊梅提前准备了套枣红翻毛的猎装,此时已经穿在了他身上。
这套猎装吸纳了胡服的设计,束腰长摆,掐边精致,有种不羁的贵气。加上霍伯彦披着那件毛锋极长的狼皮披风,更衬得他细腰长腿,不可逼视。
傅惊梅不敢多看,连手中无意识摩挲着的沉香簪都烫手起来。
霍伯彦的目光落在她扎好的头发上:“簪子呢?”
盯得真紧啊,傅惊梅收起了蒙混过关的心:“今天人多,还是不戴了吧,怕丢。”
“我在,丢不了。”
傅惊梅无话可说,顶着大虎和裴柔之玩味的眼神戴好簪子:“赶紧走吧!”
众人在一家中等价位的酒楼包了场,算算时间也该过去吃晚饭了。
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