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一直有个疑虑。” 傅惊梅说,“《共话巴山图》上题跋的口吻很奇怪。”
碧绿色的猫眼叽里咕噜转了转:“今与太岳君共话巴山,敢以不堪之拙墨,闲抛数笔。”
这是平辈的口吻,没有称兄道弟,亲昵中透着庄重。之前众人都认为此画出自江苔枝之手,除了胡不归拿到画时,画作还很新之外,画中的低级错误也是原因之一。
可是慢慢想来,一幅以第一人称口吻所作的画,加上明显写实的场景,还有这个题跋……若真是江苔枝所作,不合理之处也太多了。
“这幅是姨母画的,不代表就是原画。”裴柔之说。
“什么意思?”
“如果这幅画是临摹,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傅惊梅充当起了解说员,给大虎和霍伯彦解释,“因为原画的作者和你们外公是平辈,所以题跋的口吻才会那么奇怪,画上江水的流向才会出错。很有可能这是一幅根据记忆临摹下来的画,没有原画在旁边比对着,你娘又没去过西南,才会弄错江水的流向。”
新的猜测意味着新的线索,众人都有些兴奋起来。
“这么说东西在笼头山?”霍伯彦皱眉。
“应该不是。屯卦中有震为雷,有坎为雨,是先有因而后有果。指向西南方向的卦象为震,指向北方为坎。”裴柔之摇头否定了他的猜测。
“没听懂。”大虎很干脆。
“向西南找原因,向北方才是结果。” 傅惊梅看对面的霍伯彦和大虎一齐望着自己,只好说得更易懂些,“简单来说,西南方发现的线索是整件事的起因,而红木匣子藏在北方。”
“那范围可就大了去了啊!” 橘猫叹气。
“也许我们应该先弄清楚那红木匣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没准等摸清了底细,也就知道去哪找了。” 傅惊梅提议,“毕竟我们现在手头关于西南的线索很多,那边还有胡不归他们帮忙。总比在往北边大海捞针的强。”
江南的六柱梅花亭内,指向正北的柱子虽然帮他们排除了不少的地域,可囊括进去的范围还是令人生畏。
“又是麒麟山,又是有大宝贝的,真想去看看啊!” 大虎搓着爪子,急不可耐的样子。
“去是肯定要去的。”傅惊梅眼疾手快地把大虎的尾巴按住,不让它扫到裴柔之的点心,“眼前还有硬仗要打,等等吧。”
商会在本地经营多年,终究不是好糊弄的。冯远费了不少工夫,总算将那个背后捣鬼的人揪了出来。这不看还不要紧,一看之下魂都惊出了天外。
“修子丕?!”
冯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闭了闭眼才重新看去,可那纸上的字儿半点没变,反而像是生出了利齿,隔空嘲笑着他一般。拼命在脑中搜刮了半天,才勉强找出了记忆深处那个眼神明亮的少年人的影子。
冯远这才意识到,原来上一次见修子丕,竟已是那么久远的事了。那个少年商人在北地名声不小,却都算不上什么好名,正儿八经的商人圈子里没什么人正眼瞧他,更别提冯远这样日理万机的商会领袖了。若不是修子丕的风流事偶尔往耳朵里飘一飘,再加上他弄出的那个香皂也确实是挣钱,冯远压根懒得和这种人打交道。
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他不屑一顾的人,竟是真正的深藏不漏,不声不响地在背后挖了这么大的一个坑。而所有以往对他的轻慢,此刻都成了对方最好的伪装。在北地,不能说是没人了解他,毕竟随便在大街上揪个人,都能说出两件这人是如何爱妻如命的。往远了说,有建庄子纳四时花卉的美谈,往近了说又有为夫人修建琉璃阁的韵事。
这人看似高调浮夸,可到头来偌大一个平冠城,竟找不出一个真正了解修子丕的人!
冯远恨恨地解开荷包,放了一粒衣梅在口中含着。这衣梅是从京师最火的史家班瓦子里传出来的,含在口中定神平气,冯远很是喜爱,常常备在身边。此刻熟悉的酸甜入口,他深深换了口气,平复了下自己过快的心跳。
怕什么?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还对付不了这么一个小角色吗?纵是他有几分心机又如何,自己从族中厮杀出来执掌冯家,又力压众人当上商会的会长,只要愿意那便有千百种手段能招呼上去!
想到这里,冯远对躲在外面的小厮吼道:“滚进来!”
“老爷。” 小厮挨挨蹭蹭地进来,恨不得缩进地缝里。
“去把应老爷请过来,就说秦将军那边没戏了,叫他来商量商量。” 冯远将一封信撕碎,仔细地烧掉。
小厮迅速应下,转身跑得不见踪影了。
镇北将军带着家人进京也有段时间,冯远算着日子,揣度着他们已经到了京师,才敢写信前去请示。这么大的事,总不能都他们自己兜着。商会这么多年掏钱养着秦家,还养着镇北军,他们的利润亏损了,四舍五入等于从秦牧腰包里掏钱。
而且,茶叶和盐向来是边境情况的晴雨表。虽然草原部族时有扰边,但他们对于中原的茶叶和盐巴需求是从来不变的。镇北军拱卫北疆,既要保证没有边关平稳,又不能太过平稳,这其中的度便是为官的门道。
秦牧早年也是个惟愿海清河晏的好将军,只是权力迷人眼,有些事沾染了便再也脱不了身。如今这维系两方关系的关键出了问题,冯家自然是要找上将军府求助的。
只是秦牧如今说是蒙受恩泽暂留京中,其实谁都知道这就是被扣了。镇北军营出了个“祥瑞”,无异于将他架在火上烤,更何况不知怎么的,还等不及他进京,京中先一步得到了消息,这下更是浑身长嘴都洗不清了。
如此情境下,秦牧只能在京中装出一幅不急不忙,悠然养老的模样,不敢露出半点想要回去的念头来。几个儿子倒是被他留在军中,可这个节骨眼上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呢,要是镇北军敢有异动,那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傅惊梅和裴柔之这招实在够狠,将秦牧和商会短暂地剥离开,等于死死钳制住了冯家的外援,逼得他不得不自己亲自动手。而说实在的,只要不是大规模的正规军绞杀,凭借修家庄多年如一日的筹备,根本不怕对方来硬的。
冯远口中的“应老爷”闻讯,很快便赶到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