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声拨弦所荡开的琴音出现时,陆伯岸忍不住激动起来。
然而陆伯岸毕竟是已经有几千年修炼经验的成熟修仙人士了。
他作为玄渊界域主离晖麾下的见识过大风大雨的隶官,深知证据越完整才越能得出足够合理确切的答案。
所以他认真地听完小半首琴曲才真正地得出朝如的琴曲对他这种层次的玄渊族人都能产生不小助益的结论。
修炼到他这个份上的修仙者除却万年份起始的灵物、难得一见的突破契机以及漫长时间的功力打磨外少有更进一步的机会,如今居然在凡人少女的琴声中对其功力的打磨提纯有如此明显的作用,简直天降横财。
陆伯岸第一反应就是将此报给上司离晖,恍然想起自家主子今日去另外的醴泉、寒泉两域视察去了,作为玄渊九域中能独占三域地盘的主子厉害却也事务繁忙,如此他也只好含泪等待这次琴曲结束再汇报了。
半个时辰后。
陆伯岸听着古朴典雅的琴声感觉自己的法力都在被淘洗。
两个时辰后。
高亢与低沉并存的变换交错的琴音将其法力尽皆封印在体内。
原先感觉大大沾光的陆伯岸的神采已经变成隐忍和呆滞了。
两个半时辰时。
悦耳的琴音才不疾不徐地引向全曲真正的高潮桥段部分。
此时。
不论是松散而旷远的散音、清冷如仙的泛音或者是细微悠长又飘渺多变的按音都无法真切地入闻琴者的耳。
所有的琴音落在陆伯岸的耳中好似将他变作一片叶子投向未知,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以及各种折磨都将其身与魂皆揉捏成不可见的碎片,开天裂地的伟力使得不具有资格能力的小卒碾碎在其不禁意的呼吸间。
陆伯岸从中段支起的防护屏障以及随身压箱底的防御法宝都在此伟力中碾成尘灰,才让他在这场天灾中侥幸地保住一条譬如小蜉蝣一般不堪一击的小命。
几乎在琴曲结束的一秒,已经完全撑不住的陆伯岸才拼命地摔在传送阵内逃也似地远离这座可怖的院落。
“噗嗤——”
仿佛被搅碎的五脏六腑才被他一把塞下去的珍稀丹药挽回些许,心口处久被挤压的殷红鲜血才喷在地板上。
身上的伤虽说并不会影响其在琴曲中凝炼提升的功力。
但此次被迫听完所付出的代价,包括一应防御法宝、手段和后续补伤锻体所需的天材地宝着实让他心疼。
哎。
乐极生悲。
弥罗院内。
彼岸沙华在琴曲终止时叶片矜持地发出沙沙的声音。
也不知晓这株金贵的圣花究竟是在取笑沾光不成反受伤的陆伯岸,还是在为朝如弹出的仙音热情地鼓掌。
不管如何。
作为听完琴曲且接受到全部好处的彼岸沙华是唯一的胜者。
朝如收琴微喘,好似心底的暴躁因子被驱散开去大半。
柳叶状的细眉逐渐舒展,桃花眸内水光朦胧地瞧向前方。
被困在阵法中的彼岸沙华的花色仿佛又浓艳热烈不少。
好似由殷红的鲜血所染就,好似欲要燃烧的赤火所凝成,灼灼的颜色在她渐阖的眸光中混成片刺目的红海。
脱力的朝如终于支撑不住地倒在竹摇椅上,她未曾瞧见餍足的彼岸沙华随后通体都闪烁有绯红的微光,花萼所托住的地方隐约间有一半变成了如雪的纯白。
红转白的幻象仅为一瞬,没等其往上蔓延就变成原样。
陆伯岸苦兮兮地拖着伤转回自家院落正要给自己疗伤。
非常不幸地让自己竟然以最狼狈的姿态在居所的门口碰见了他的两个“老对头”,即另外两域的负责隶官。
两位为醴泉域的隶官寒玉鸫,寒泉域的隶官毕山璎。
另两位原本以逸待劳地等在陆伯岸的门口就想着对久违的同僚予以口头上的“友好”问候,俗称为过把嘴瘾彼此挤兑下对方,结果两位话还没出口倒是目睹了往常欠揍异常的同僚身怀重伤的模样踉跄地过来。
这种难得一见的奇观可让两人不得不感到分外好奇了。
他们虽然平素喜欢彼此口头或者拳脚上彼此切磋却也都是无伤大雅地点到为止,毕竟同为离晖域主的隶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就算再差的脾气千百年来也像模像样地混出几分交情来,所以对此万分关切。
再说。
彼此互相对对方的实力还是有大概的了解,能坐稳隶官的智谋实力缺一不可,能打得陆伯岸到如此地步的必然对他们也有不小的威胁,就着这点也能弄明白。
想到此处,原本上门想要“找茬”的同僚秒切换成和煦真诚的关怀脸,两人各揽一条胳膊一左一右非常热情地将动作艰难的陆伯岸扛在肩膀上往内屋而去,内心还在盘算着该如何从老奸巨猾的老陆嘴里套话。
陆伯岸由于伤较深,所以对于两位不怀好意同僚不纯粹的友好行为无法表示坚定的拒绝,毕竟眼下若真要动起手来,他估计能对其产生的最大伤害应该是朝两位自恃玉树临风的同僚劈头盖脸喷上一大口鲜血。
他不禁暗忖:都是千年打底的老人了谁不知晓谁呀。
一个两个的估计想套我受伤的话,可惜再多的殷勤都比不上老子有张御赐的免死金牌,弥罗院内的新状我都还没上报主子呢,你们再好奇也得老实憋住了。
如此想来,陆伯岸觉得内心的憋屈也突然畅快不少。
他扯了扯嘴角却没料到牵动身体的伤口不由得痛呼出声:
……哎,还以为能沾上光,果然圣花的便宜就是不好占!
与此同时。
弥罗院内恢复了寂静。
朝如柔软的乌发被轻柔地压在洁白如雪的宽袖衣衫下。
精致的眉宇依然拢有清愁,躯壳内的魂魄又不知飞到何处。
也许游荡在不知名的某处,抑或是窝在某处典籍楼努力内卷。
清风一拂摇椅,衬得原本就纤瘦的身形更为柔弱些许。
传送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