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安候许家便是给江二姑娘说的亲事。按说这种事,自然是母亲、婶娘或是嫂子们出面,但许家又和旁人不大一样。
许家是三代单传,偏兴安候又去得早,兴安候夫人裴氏是个文弱的美人儿,能把儿子养到成年就已经殚精竭虑,是以许晋芳正式承袭了兴安候的候爵之位,她便再无别的精力,因此深居简出,可以和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们媲美了。
裴氏多年不在京城圈子里走动,这是她儿子的终身大事,按理应该出面。但一直传言她身子不大好,故此江二太太有此一问。
江候夫人道:“许夫人还在南郊静养,故此托了定国公家的裴夫人。”
裴夫人是裴氏长嫂,是许晋芳的舅母。
身份足够贵重,关系也足够亲近,倒也还好。
江二姑娘和兴安候爷的相看十分顺利。
能不顺利吗?两家一则都在京中,虽说许晋芳比江二姑娘大着几岁,但两家多有走动,彼此也是熟识的。二则门当户对,不说知根知底也相差无几。
江二姑娘年轻却大气,活泼又稳重,稳重中又透着灵动,一看就是教养良好的姑娘。
裴夫人一见之下便十分满意。
许晋芳就更不用说了,他是典型的玉树林风那一类的,文质彬彬,谈吐优雅,虽过早担了家中重担,却并不显特别老成。
再说男人家老成些不是毛病,反倒是优点,一个嘻皮笑脸,没个正形的男人总是让人觉得不把稳。
是以两家长辈达成了默契,便寻了借口打发年轻人去寺里闲逛。
江二姑娘始终有几分羞涩,好在许晋芳像个宽厚的兄长,慢慢的从家长里短谈起,引导着她谈论他们两个都熟悉的话题。
萧梦得和江家姐妹坠在后头,只能看见江二姑娘和许晋芳的背影,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江五姑娘悠悠的在她身边问:“羡慕吧?”
萧梦得看她一眼:“你在同我说话?”
废话。
萧梦得笑了笑,道:“人各有命,羡慕就抵用?”
她是在自嘲,江五却不由得有些扎心。
江二姑娘是候爷嫡出,也所以才有这样尊崇的亲事,三姑娘和四姑娘都是江三太太所生,江三老爷虽只是个地方六品小官,但好歹也是官宦嫡女。
唯独江五是个庶出,像许家这样的亲事,她是无论如何也嫉妒不来的。
当下脸色就有几分僵硬,道:“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萧梦得:“……”咱俩彼此彼此好吗?
江五却又讥诮的道:“你可别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啊。”
萧梦得懒得搭理她。
许晋芳确实是好,人生得好,家世也好,教养也好,瞧模样脾气也好,可那又如何?难不成这世上但凡一个好点儿的男人,她都会垂涎不成?
江清月是她的人生污点儿之始,保宁郡王是她的污点之最,可归根结底,也从来没人深刻探究过她为什么会做出截然不同的两种选择。
她不喜欢江清月是真的,毕竟时间太短,最大的印象也只停留在“表哥”的层面上。
保宁郡王则是那种她惹不起也不能惹的男人,既精明又自负,既强悍又强势,谁在他跟前自作聪明也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还有,他这样的钢铁直男,很难想像他会在哪个女人手里化成绕指柔——也许江氏算一个,但萧梦得自信自己绝对不是——对于一个动辄就打女人板子的男人,萧梦得避之不及。
这两个人,都不涉及男女之情,萧梦得看似阅历丰富,可其实她在男女感情上还是一片浑沌,所以不可能像江五恶意揣测的那样,见着个略微平头正脸的男人就想勾引。
***
萧梦得不愿意搭理江五,但也不至于软弱得只能任凭她挤兑,当下紧走几步,追上江三姑娘姐妹。
江五气得跺脚,自己生了会儿闷气,也追上来,故意一昂头,给了萧梦得一个白眼,却问着江三姑娘:“看二姐姐这一副娇羞的模样,这亲事十有八九能成,以后咱们又多了一位好姐夫。”
江四姑娘抿唇微笑,一脸的赞同。
江三姑娘轻咳一声,端出姐姐的款儿来,道:“八字才有了一撇,别乱说,回头让长辈们听见,又该说咱们不够稳重了,便是叫二姐姐听见,也难免她面上过不去。”
江五道:“三姐姐也太谨慎了,知道你懂事,可这里又没别人,你……”
话没说完,就见对面急匆匆走来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
她步子急,眨眼之间已经到了众人近前。
这寺里不可能没别人,虽说几个人尽可能的往边上靠,但人来人往,香客众多,是以大都在视野范围内。
许晋芳再可靠,毕竟男女有别,断没有让他和江二姑娘单独相处的道理。
人虽多,但互不打扰,彼此总有个合适的距离。
这妇人却不知道在想什么,低头只顾走路,江三姑娘等人一时没来得及避让,她已经直通通的撞了上来。
江二姑娘听着身后妹妹们的惊叫声,忙回头,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坐倒在地,正艰难的起身。
她不由得看向许晋芳,不知道这妇人是善意还是恶意,就想回身去瞧瞧,却被许晋芳轻拦了下,道:“别急。”
江三姑娘等人到底年轻,身子也灵活,彼此你牵我拽,并没什么大碍,倒是这妇人到了跟前才意识到,可想回避也来不及了,是以收脚不住,反坐倒在地。
身边的丫鬟们忙上前围住几位姑娘,是个保护的意思。
外头鱼龙混杂,谁知道都是些什么人?姑娘们金贵,不能有任何闪失,所她们总要先护住姑娘们的安危才是。
都是世家小姐,看这上了年纪的妇人头发花白,脸上皱纹丛生,头上并没什么首饰,只有一枚老银簪。
年月过久,都有点儿变色了。
身上衣服虽不至于补丁撂补丁,但洗得发白,不用问也能猜到这个是穷苦的,寄居在寺里的乡下妇人。
这妇人起得艰难,一时就形成了古怪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