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保宁郡王就觉得,自己大抵和江府有什么孽缘,从前就不说了,成亲数年,他来江府的次数并一巴掌数得过来,倒没觉得有什么,可近几年,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往江府来的稍微多了一点儿。
可几乎每次来江府都是因为糟心事。
他已经向江候爷明确表示过,两家不会因为江氏的过世就断了来往,他也不会放任后院的女人对琅哥儿有一分一毫的怠慢,他和江二姑娘只是误打误撞,曾经短暂的共居一室。
知情人都已经被处死,除了他和当事人江二姑娘,谁也不知道当日都发生过什么,他甚至愿意以自己的信誉起誓,这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情。
可江候还是一厢情愿的非要把江二姑娘嫁过来不可。
理由也格外的蹩脚,来来回回就那么一个:她名节已失,若不能嫁给保宁郡王,她便只有去死的下场了。
他已经痛失一女,怎么忍心再经受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江候虽然不至于像无知妇人那样撒泼打滚,可中年老男人做痛哭流涕状,又是拿江氏说事儿,又是祭出琅哥儿孤苦,就像粘鼻涕一样,甩不脱,偏又让人反感,恶心,还有几分无奈。
保宁郡王当然不肯轻易的答应这桩亲事,只推脱还要请示过晋王夫妻。
如今他对江二姑娘尤其的抵触,倒不是她对江二姑娘本人有什么意见,最根本的是他不甘心自己的婚事被别人操控和摆布。
江候明知他是故意拖延,便想方设法提议让他和江二姑娘见一面,美其名曰“若有什么误会,还是当面解释清楚的好”,大有“你若是想拒亲,索性当面让她死心”的无赖。
保宁郡王还真不受这份道德绑架,对于拒绝一个他并无多少感情,也并不多中意的姑娘,他完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江候妄想他会因为不好意思,甚至是会因为伤了一个年轻姑娘的心,就有所心慈手软,那可是打错了算盘。
他索性提议:“本王尚在守孝期间,频繁出入江府内院不大合适,不如让江二姑娘过府,见琅哥儿一见。”
既然江家这么想把女儿送过来,那就送来好了,索性让世人瞧得清楚明白,是江家不遗余力的主动要倒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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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在江府见面,那是江二姑娘的主场,无形之中她会有一份信心和勇气。
可若是在保宁郡王府,于她来说则生疏的很,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来说,只剩下了气怯。
从前仗着长姐是保宁郡王妃,她或许心中还有几分底气,这会儿却全然成了外人,尤其保宁郡王府带给她的是算计和伤害,但凡是个稍微软弱些的姑娘,对保宁郡王府都会生出忌惮之心来。
江二姑娘能感觉到保宁郡王的恶意,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既决定放弃许晋芳,那么除了嫁给保宁郡王,她已经没有了第二条路可走。
是以她虽有一瞬间的退缩,却仍旧义无返顾的踏上了去往保宁郡王府的马车。
江二姑娘并没打扮得楚楚可怜——她很知道自己的优势和劣势,再打扮也不是天仙,若一味的以可怜见长,也只能是令保宁郡王一时心软,没的倒让他轻看了自己——是以只按如常打扮,端庄中带着冷静,沉稳中显见得干练,稚气中又带着几分成熟。
马车到了保宁郡王府。
不是错觉,而是保宁郡王府当真和从前大不相同。
江二姑娘直等了一刻钟,才得以进了府门。
她的丫鬟阳春等得很有几分不耐烦,不由得小声抱怨:“果然大姑奶奶不在,郡王府的底下人便失了辔头,没了管束,怎的如此惫懒?”
江二姑娘抬起脸看过来。
阳春不由得一激灵:“姑,姑娘?”
江二姑娘神色并不多冷厉,甚至如果细看,还带着点儿疲惫。她甚至还朝阳春弯了弯唇角,是个笑的意思,道:“你也说了,大姐姐如今不在了……”
今非昔比,能一样吗?保宁郡王府中馈如何,她们说不着,甚至保宁郡王府上上下待她们主仆的态度有什么变化,也抱怨不着。
“……是,婢子知道错了。”阳春腿一软,就跪在江二姑娘跟前。
江二姑娘点到即止,摆手让她起来,道:“你们跟了我多少年了,我知道你们的本事和忠心,但人都是会变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伤了咱们主仆的情份。如何说话,如何做事,你们不需要我教,以后自己小心着吧,如果觉得自己没把握管得住自己,那就尽早谋个出路,或是嫁人,或是另寻个差事,都由得你们,我自是不会亏待了你们。”
不只阳春,其他几个丫鬟也都心内一紧。
正如江二姑娘所说,不只她了解她们,她们也了解江二姑娘,既然她能说出这样严厉的话来,可见今后的形势不容许她们几个私下摆副小姐的款儿了。甚至也休想仗着姑娘的势作威作福。
如果是小事,姑娘或可替她们担着,可一旦出事,多年的主仆情份没了不说,她们从前积攒的脸面也全都没了。
阳春几个面面相觑,却没立时就表忠心,只恭谨的应了一声“是”。
很快阳春几个就意识到了姑娘为什么这么“小题大做”了,保宁郡王府不是底下人惫懒,疏于待客之道,而是自家姑娘,或者说江府,在保宁郡王府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再没从前的特权。
不但进门前要递贴子,进门后也如寻常世家只在待客厅等候。因府里没有正儿八经的郡王妃,是以她们主仆无人接待,就只能在管事媳妇“郡王爷正忙,请姑娘稍候”的言辞下,耐心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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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保宁郡王故意给江二姑娘出的题。
她若肯傻傻的等,未免失于呆板,可如果她等都不肯等,又落个浮躁的名声。
江二姑娘仿似不觉,耐心的等了小半个时辰。她等也不是空等,而是来前就有所准备,等的功夫,她便安静的坐在榻上做针线。
阳春四个分别在屋内、屋外守候,安静而温驯,既不曾交头接耳,也不曾有怨艾之言,更不曾试图去寻从前江氏身边的丫鬟、媳妇,以图打探和结交。
小半个时辰后,江二姑娘对管事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