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虽崎岖难行,但好在有台阶,台阶虽旧,却很干净,不是那种长年无人行走的破败。萧梦得体力有限,纵然不愿意被江清寒看轻,可她不能就是不能。
江清寒一直不急不缓的跟在她身后,她走他走,她停他也停。
萧梦得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如果不是还顾及着姑娘家的颜面,她真恨不得就此坐到地上,再也不起来了。
她热得不得不解开斗篷,迎着凛冽的山风借着透口气的功夫,停下来休息。
江清寒问她:“还上吗?”
他倒来问她?
萧梦得看向他,不明白他是几个意思。
江清寒道:“有余力就继续往上走,没有余力,就到此为止。”
“呃,你……”他不逼她非爬到那什么幸儿庵不可啊。
“我什么?”
“你带我来这儿,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得你终于肯开尊口,你不问,谁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那么,你觉得我带你来这儿是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杀鸡儆猴,故意给我下马威的?”他不就是想让她看清形势,打消出家的念头吗?
江清寒失笑,道:“我杀谁儆谁?出家也好,在家也罢,不都是你个人的选择吗?好或坏,也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他还管?
萧梦得垂眸,用脚尖踢着路边暴露的山石,问:“你为什么要管我?”
表兄弟多了,也没见哪个像他这样管她。
小事就罢了,可在保宁郡王府一连两回,都是他把她从虎口里救回来的,这份恩情太重,让她无力承担。
无缘无故的,他为什么?
江清寒不易察觉的和她换了个位置,替她遮挡住风口,反问:“我还纳罕呢,怎么诸多表兄弟中,你唯独最嫌恶我?”
“我……”萧梦得顿了顿,道:“没有为什么。”
江清寒笑了一声。
她不说,他也就不问,不过她的疑问尽在她自己的回答里。许她没有为什么,不许他不为什么?
萧梦得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并没否认嫌恶他,而他一却点儿都没意外。
她望向他。
江清寒神色坚毅,如同铜墙铁壁,显见刀剑轻易攻之不下。
她也就不问。
萧梦得倔强的道:“你是可怜我吗?”
“天底下可怜的人多了……不过你要觉得这理由能说服你,那就权当是吧。你说我是给你下马威,这话言重了,你说你想出家,可出家不是嘴上说说的事,总得对尼庵大致有个了解?带你出来,不过是我顺手的事儿。怎么,满足你的心愿,达成你的目的,反倒做错了不成?”
萧梦得还没那么不识抬举,她垂眸,道:“……可是,这城里的尼庵多了,为什么是这家?”
江清寒一脸无辜:“我没说一定是它,这只是其中之一。你看也看了,虽没完全了解幸儿庵的详情,但总归有个大概印象,你要满意最好,不满意就换一家。”
“……”
他当这是在集市上挑东西呢?还不满意就换一家。
萧梦得简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她嗫喏着道:“单只是看,能看出什么来?”
“你想知道什么?我定知无不言。”
“我……”萧梦得不知道。
如果这是她注定要皈依的后半生的栖身之所,她理当知道庵里有多少人,什么脾气禀性,待人严苛还是温和,好不好相处。
可就算不好相处,她又能如何?
如果她有挑剔的资格,她自然不会选这幸儿庵,那么它是好还是坏又和她没关系了,她压根问都不必问。
萧梦得茫然的咬了咬唇,道:“我想知道,庵与庵之间,有什么不同?”
还算孺子可教。
江清寒道:“外部环境一望皆知,香火兴盛或冷清,差别大着呢。就拿幸儿庵来说,它位置偏,来上香的也没什么达官贵人,多是附近香民,理所当然的,这里的日子便要格外清苦些。但好处就是清净,不会有闲杂人等前来捣乱。”
如果她只是想隐世避居,这里足够了。
江清寒的话,前半部分萧梦得能理解。
尼姑庵也好,寺庙也罢,除了要施经布道,下剩都是要靠香火吃饭的。
香火不旺,就没有出手大方肯施舍的檀越,自然一切都要亲力亲为,虽同样茹素,却也有分别。
若说清苦,这里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清苦。
至于江清寒所说的后半部分她不太懂。
世人皆苦,很多东西超出自己的能力承受范围,在最痛苦最绝望最无望的情况下,难免要寄信于神佛,便是不信,也都心存着侥幸和万一,做了善事不敢求回报,但却很是害怕做了恶事要招来神佛菩萨的报应的,所以世人对方外之人总是存着几分敬意。
还有故意去捣乱的?
“至于内里嘛,各有千秋,却又大同小异。人生在世本就是修行,不管是在家还是出家其实是一样的道理,便是躲进尼姑庵,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不平,有不平就有争,有争就有是非。心不定,哪儿都不是清净之所。”
萧梦得表示懂。
在江府,有这样那样的不愉快,到了尼姑庵里,也未就必人人和乐,只要有人就有是非。
可她就是不吭声,这也意味着她并没打消出家的念头。
江清寒知道她又犯倔了,但这也是人之常情,有时候人们最恨的不是对自己恶的外人,而是亲人,人们最感激的不是亲人的帮扶,而是陌生人的偶一善念。
大抵是求全责备,越是爱之深的血脉亲人,对他们要求就越苛刻。
萧梦得豁出去撒赖道:“既然你都说得这么详细了,那就……不,不上去了。”
江清寒并未对此有过多表示,很是厚道的全了萧梦得的自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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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沿原路下山,说也巧,竟路遇两个幸儿庵的女尼。她们年纪在三十上下,着粗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