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梦得朝燕归春淡然一笑。
燕归春就觉得脑子一忽悠,心里有个声音在惊叹:不行了,她在朝我笑啊。
能得佳人如斯,夫复何求?别说她还要给他银子花,就是她要天上的月亮,他都亲自架梯子给她摘去。
燕归春道:“娘子,我……”
萧梦得不吝啬的夸奖燕归春道:“燕公子真是个厚道的好人。”
他的话,她很愿意相信。
燕归春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萧梦得道:“没关系,既成夫妻,便该互相信任,荣辱与共,只要你有需要,我的嫁妆银子随时都可以给你用。”
“哦,好,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的话我很赞同,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总之夫荣妻贵,我必不负你。”
萧梦得郑重其事的点了下头,眼望燕归春,道:“我有件事,很抱歉。”
“什么事?”
“这桩亲事……”萧梦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做结论。她知道自己又矫情了,但矫情的时候多了,不差这一回。
“挺,挺好的啊……”
“我自知配不上燕公子。”
燕归春仔细打量萧梦得的神情,见她不似做伪,虽有点儿怔忡,随即也了然。本来也是,若自己今朝得中,哪里轮得到她与自己作配?
却还是谦逊的道:“哪,哪里的话,郎才女貌,向来是佳话,何况我观娘子读书知礼,性情温驯,将来必定是个贤妻良母。”
萧梦得摇摇头,道:“燕公子日后必定前程锦绣,实是我高攀了,所以我愿意倾我所有,尽量弥补,只求燕公子留我容身。”
“……”
这个吧,倒也不必说得这样早。
萧梦得又补充道:“什么要求你都可以提,但凡我能满足,我绝无二话。你要纳妾,要娶平妻,要动用我的嫁妆,甚至要我侍奉公婆,我无有不从。”
啊……燕归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萧梦得会提这么个要求,他不由得注目于她,心思溢于言表:“这又是为何?难不成娘子有什么难言之隐?”
萧梦得摇了下头,道:“也不算,只能说人各有志,我无心世俗,曾一度想要剃度出家。只不过人生在世,身不由己的时候太多。若燕公子同意,我明日便同你一起归乡,若是不愿,我便留在京城,等燕公子诸事料理完毕,给我一纸休书即可。”
呃,这……
燕归春踌躇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我才成亲,如何就论到休书?若被家中高堂和宗亲知晓,我是百口莫辩。”
“燕公子尽可以把罪过都推到我头上,况且,也不是要求燕公子即刻与我休书,总要等尘埃落定。”
燕归春很有几分不甘。
毕竟当初议定亲事,他是打着要和妻子举案齐眉,相濡以沫的,哪儿有成亲头一天就说不想做夫妻的道理?
可他观萧梦得神色冷清,只除了一身大红吉服之外,竟浑身上下都透着古井无波的气质,便知她所言非虚。
他低头纠结了良久,道:“敢问萧姑娘,可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不成?”
“并非。”她说时将一沓银票放到桌上。
燕归春搁在桌下的手指突的一阵抽搐,却十分惊讶的道:“你这……”
萧梦得将银票推过来,道:“我知燕公子要读书向学,平日所费定然不赀,况且京城大,居不易,处处都要开销,尤其备办婚事等等……我愿意和燕公子一起分担家用。”
这是实情,燕归春也深有体会,他家中只有十几亩田,也就因为只有他这么一个独子,这才能负担得起他的束脩以及各种花用。
但饶是如此,家里的日子也过得着实艰难。
他是见过世面之人,自身困窘,却见识过富裕同窗如何花天酒地、纸醉金迷。他未必多羡慕,但要说一点儿都不受触动是不可能的。也曾有过自欺欺人的豪言壮语:他日待我富贵,我必如何如何。
所以今朝富贵忽然到手,他不可能没一点儿触动。
燕归春没收银票,目光流转,忽然慨叹了一声,道:“我并不知姑娘为何会对生活心生怠惰,不过我始终相信来日方长,我愿意为姑娘遮风庇雨,也愿意与姑娘携手共进,更唯愿姑娘早日解开心结。”
他相信以诚动人,也愿意以真换真。
萧梦得很是羡慕他有这样的心境和处境,这证明他性子单纯,生活和乐,尚且不曾受过生活的打击,况且他前途光明,对未来还充满着希望。
不像她,已是“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遍地金”。
如果是别的,她都可以一试,可对于夫妻一道,她敬谢不敏。
但这种心理上的伤痛,无法诉诸于口,便是再亲密如母女都不能,何况外人?
***
既然燕归春如此君子风度,萧梦得也就没再表现得特别市侩。
只是,燕归春想过洞房花烛,就是没想过会假凤虚凰,一时准备不周,又不可能兴师动众的大费周折。若是把姐姐惊动了,这事就不好办了。
他有些为难的道:“你睡床,我是男人,好歹对付一夜。”
萧梦得很是礼让的道:“公子劳累了一天,还是你先行歇息吧,我今日功课还未做完。”
燕归春不知道她是真有功课,还是假有功课,既然她如此坚持,也就恭敬不如从命,自行歇息。
新房里喜烛长明,是不会熄的,萧梦得就伏在桌上,一笔一划抄她的《地藏经》。
燕归春五更即醒,被满目红色照耀,还有一瞬间的怔忡。身边自是没人,他趿鞋下地,见萧梦得伏在桌上,正在沉睡。
在萧梦得手边,是一摞抄好的经文。
她的字写得很规整,基本功不错,但要说多好就有点儿夸张了。
喜烛已剩一寸,窗外晨曦将明,混合在一起的光线映照在她如玉一般的面庞上,还是很容易让燕归春失神。
燕归春莫名想起年少时和同窗偷看元右丞的《莺莺传》,张生曾云:“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