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家殷实,鸡蛋自是寻常可得之物。
金阿娇指点着两个小姐妹往面团中打入几个鸡蛋,想将面饼的口感做的更加蓬松柔软。
湿面有些粘手,金阿娇又教着她们要给案板和面团涂抹上一点油。
金秀秀循规蹈矩地搓出长面团切成一块块小面剂,再揉成团压成小饼。
彭希孟就显粗旷了,只搓成粗粗的两根长面团就完事。
金阿娇忍不住提醒:“希孟妹妹,这样粗大的面下锅,怕是外面炸焦了里头都还夹生呢。”
彭希孟撅撅嘴:“我想吃自己亲手做的,若和秀秀做的一样我就分辨不出来了!”
金秀秀想了想,拿过刀来将粗面团切成一条条的一指宽的细面饼。
彭希孟皱眉:“一条这么小小个儿,哪里够我吃啊!”
金秀秀不由得用油手点她的额头:“小呆瓜,发面下油锅后会涨大的啊!”
彭希孟不服气地将所有的面饼都分别两条两条地叠在一起:“我就是要吃大一点的!”
金秀秀突然忍不住“噗吃”地笑了起来。
彭希孟一头雾水:“我说的话有那么好笑吗?”
金秀秀捂着嘴道:“我就是突然觉着,这两条面像抱在一起将要下油锅的夫妻。坊间其实有传秦太师的夫人自号‘神正先生’,也是个顶顶恶的人。许多人道岳相公之死与她在背后鼓动自己夫君脱不了关系。俗话讲夫奸妻责难逃,妻恶丑夫有责。”
金阿娇蹙眉怒嗔:“秀秀,阴阳有别,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外事莫谈!”
金秀秀无奈道:“是。妹妹知道了。”
彭希孟用长勺打了□□勺油倒进锅里。
她越想越憋不住笑,又怕惹得金阿娇再次不快,只得借机出门去唤正坐着发呆的婆子进来生火。
慢慢地油热了,金秀秀小心翼翼地从锅的边缘滑下几个小面饼。
彭希孟则是大大咧咧地将刚刚叠好的两条面饼直接抛入锅内。
金秀秀早已机敏地撇走了头。
锅中的油只溅到了始作俑者的脸上。
“啊——”只听见彭希孟发出一声惨叫。
金秀秀拉过彭希孟端详着她的脸:“希孟姐姐你还好吧?眼睛没有被油迸到吧?”
幸好幸好,这个莽撞货只是有些疼,但并未受伤。
退坐一旁的金阿娇忍不住起身夺过她亲妹妹手中的长筷,上前霸占了锅台。
彭希孟嘟嘟囔囔地骂着:“这该死的油炸桧,都下油锅了还不忘记害人!”
金秀秀刚好从水缸舀了一小盆水端来,听见这话,笑的一颤差点泼出水。
彭希孟接过冷水,将整张脸泡了下去。
待她抬起脸时,金秀秀已贴心地用自己的随身帕子快速擦拭了她额头和眼皮上的水,不至于叫流水刺痛眼睛。
彭希孟感叹:“还是你好啊秀秀妹妹。只可惜我不是男子,不然待我长大,定要娶了你。”
这句话,叫金阿娇实在是听不下去。
她不明白小时香软乖巧的妹妹们,现在怎会生出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念头。
做好的油炸桧、油饼被搛到了一个罩朱漆的托盘内,更是衬得这些炸货色香俱全。
姐妹三人当然没忘记兄弟们,端上吃食齐齐往正厅走去。
看见哥哥,彭希孟先是恭恭敬敬地递上一根油条,又撒娇倾诉自己被油溅到了脸。
待彭成关切地问询到有没有事的时候,她就把刚才厨房的趣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这秦氏夫妇,待叫投了油锅还不消停,烫的我现在还面红生疼。”
彭成难得咧开大嘴而笑。
金洵听的也直乐呵:“叫我说你这锅还是太浅。就凭他们那作恶的道行,不说十八层,起码要个九层深才能治住他们。”
“九层?什么九层?”彭希孟不能理解。
金秀秀解释: “神话传说里十八层地狱的第九层,正是油锅地狱。”
金阿娇在一旁一直绿着脸,但因信奉归家需听父亲兄弟的规矩,见兄弟都不出面训示幼妹,她便也不再开口。
彭成问起这油炸桧的做法,彭希孟说不清楚,金秀秀主动帮助做了答。
彭希孟突然很委屈:“爹娘为何不将我生成为个小郎君?叫我终有一日要去别人家操持家务,却不能娶回一个像秀秀般会照顾人的浑家。”
她突睁着大眼睛望向彭成:“哥哥,要么你将来给我找一个像秀秀一样善照拂人的好嫂子吧,容我在家当一辈子老姑娘好了。”
金阿娇和金秀秀听闻此言着实尴尬。
小郎君们却不大在意,都只当是金秀秀的的稚童之语罢了。
婆子及时将摆凉了的桂花汤端了上来,众人一边吃炸物一边喝汤。
待吃饱喝足后,金洵也已在彭成的帮助下完成了功课。
金家三姐弟同彭家兄妹道别离去,彭希孟有些犯困径直回了房间。
彭成倒有了些新想法。
抗金的话本虽是没有说话人敢收了,他既崇敬保家卫国的人,何不换一种方式为牺牲的岳相公和受牵连的人们喊冤呢?
他拿着笔墨纸砚回到房间,后又去厢房里取了些专门用来滤大漆的白纱布。
为显现不同字迹,他用左手蘸墨缓慢地写了十几张油炸桧的方子和故事。
想了想,既是要分发给市井瓦巷的吃食铺子摊子,他最终还是在将“油炸侩”三字更改成“油条又名油炸桧”,增设“油条”二字更方便店家公开叫卖。
他走出家门,在人来人往的街道穿梭。
今日他穿了一件大翻领长袖短袄衫,刚好方便将纱布藏在袖内。
每走到一个食摊食铺前,他都将纱布捻落在尽可能显眼的地方。
他终于听见有捡起的人在念:“这哪里来的白布啊?油条,又名…”不免地低头抿嘴一笑。
他并未敢细写“油炸桧”背后的真实含义。但相信市井群民的传播力,他相信不出多久就能在食铺买到这新式的吃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