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走出大厅。
“何事?”
家丁附耳低语道:“大人,成将军到访。”
何晏愣了一愣,有些意外,自他开府以来,来访者络绎不绝,可是这其中却从来没有过这位成氏首领,两人只是在朝堂和圣上的议事房中见过面。
“大人,该引去哪里?”
何晏回道:“我的那间三省堂。”
家丁略微有些诧异,那间三省堂算是何晏的私密场所,他此前还从未在那里接见过访客。
“是。”家丁躬身离开,何晏转身回到大厅,以身体不适为由遣散了众学子。
成清渊随着尚书府家丁来到三省堂,三省堂位置偏僻,坐落于一片修竹之间,此处的廊灯也全然不同于大厅的璀璨夺目,而是偏向简洁古朴,三省堂中的陈设也极为简单,两张坐席,一面墙上写着“民贵君轻”四个大字,坐在其中,有一种仿佛来自远古的幽静感油然而生。
家丁刚奉上茶水,何晏便来了,他向成清渊行了个揖礼,成清渊也依样画葫芦回了个揖礼。
“成将军稀客,怎么今日有雅兴光临寒舍?”何晏示意成清渊坐下,自己也盘腿坐于他对面,微笑着品茶。
成清渊看他这种装扮,倒觉得稀罕,左右环视一圈,笑问道:“尚书大人仿佛一人千面,到底哪一面才是真的,哪一面是假的?”
何晏拿茶的手顿住了,不以为意回道:“若说起这个,我倒是羡慕成将军的很,将军您从始至终都只需要扮演一个角色——那便是所向披靡的成氏铁骑首领。众人敬仰,万人艳羡,每次在朝堂上看见将军凯旋受赏,我都从心底深处觉得,要是人世真的如梵音寺大和尚说的那样有轮回往生,下一世真想过将军这样的人生,哪怕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算痛快做了一回人!”
成清渊听罢,打趣道:“尚书大人别咒我,老夫可不想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老夫只想四海安定,海晏河清,让我这个老骨头可以在家里闲着躺着,让我那个不中用的小儿子捶捶腿,再让南萧给我舞剑逗逗乐。尚书大人没见过真正的沙场,要是见了,恐怕就说不出这样的话了。”
说完最后一句,成清渊仿佛回忆起什么,眼眸中闪过一丝寒意,这一闪而过的寒光被何晏完完整整看在了眼里,也不知怎的,他也觉得周身微凉,背脊覆上一层薄汗。
二人沉默片刻,成清渊终于开口说起了正事:“尚书大人,虽然你我二人私交甚少,但今日之事,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可以帮忙的人,我就坦白说了吧,五溪之地来的那个小子,我想救他,而朝堂上上下下,只有你能救他。”
何晏听了这话,一点也不意外,在来的路上他便已经猜到八九分。
“成将军未免也太看得起在下了,南疆扰境多年,是圣上的眼中钉,肉中刺,好不容易生擒南疆首领,您那位侄子倒好,为了个小丫头直接把人放走了,圣上听到消息时气的差点把信使都给砍了,如今等你们押送他回京,也是想将他枭首示众,以儆效尤……不是我不想帮将军,而是这样的死局您让我去破,还望将军告诉我怎么破?”
成清渊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失望,反笑道:“这事要是容易,老夫也求不到贵府门上,我知道尚书大人肯定有法子能让圣上改变主意,若你帮我这一回,他日有用得着我成氏的地方,老夫一定竭力相助。”
何晏不置可否,默默饮了一口茶,而后才缓缓道:“您为武将,我为文官,朝堂之上似乎用不着千军万马,我不知此生是否有幸能劳烦到成氏铁骑。”
成清渊心里默默吐槽道:“年纪不大,心眼倒多,这个泥鳅。”
脸上却笑出了褶子:“尚书大人年纪尚轻,不懂这世间的人情世故就是你麻烦麻烦我,我麻烦麻烦你,哪里有用不到的地方,老夫今日在此立誓,未来只要尚书大人开口,且对大雍有利,成氏一定万死不辞。”
得了这句话,何晏这才放下茶,正襟危坐道:“成首领如此在意那小子的性命,甚至不惜用成氏做条件,我很是好奇,您是看中了他什么,难道就因为他是成锋之子?”
“自然不是。”
成清渊指了指墙上“民贵君轻”四个字,正色道:“你方才说你羡慕我的人生,我又何尝不羡慕你们儒家学子,从孔老夫子开始就打不死,灭不掉,除不尽,生生不息。我们军中有句话: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将帅之才可遇不可求,老夫不过是想赌一个后继之人,不然真等老夫马革裹尸之后,成氏必然一盘散沙,这对圣上的江山也是一个很大的隐患。”
“您怎么确定他就是后继之人?”
“并不确定,但只有保住他的命才能确定。”
何晏听罢,看着这位求上门的天下兵马大将军,拱手道:“明白了,既如此,何晏一定尽力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