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莠咬了一大口饼,含糊不清道:“太夸张了吧。”
小七也跟着点头。
贺琅道:“一点也不夸张,抽象了点说而已,那小子心思单纯,在穷山恶水之地谁拉他一把,他就跟着谁,这是正常心理。”
程莠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道:“啊,这该死的,语言的艺术。”
她转头笑眯眯地看着贺琅:“真有魅力。”
贺琅:“……”
小七还不明白:“那我对他表达了那么多善意,他为什么不接受?”
秦怿在一旁闷闷道:“死心眼呗。”
贺琅耐心地解释道:“不是不接受,对于他来说,他亲近莫姑娘是一种本能,因为过命了,你能明白吗?”
小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侧目看向贺琅,不再纠结小阿夜的事,只是觉得这几天贺大人好像有些不一样了,整个人似乎都温柔了起来,尤其是看他师姐的时候。
为什么?难道也是因为过命了?
倒是秦怿这两天脾气不太好,一点就炸,好在程莠不跟他吵,这火也烧不起来。
这边的两人并未注意他们在讨论什么,小阿夜借着微弱的火光望着莫栀的侧颜,盯着她左眼上的银质面具,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姐姐,你为什么要戴这个小面具啊,你的眼睛受伤了吗?”
此闻一出,篝火旁耳目灵敏的众人也忍不住侧耳倾听。
莫栀偏头看向小阿夜,眸光晦暗不明,她淡淡道:“怎么,你想看吗?”
小阿夜愣了愣,既而诚实地点了点头。
莫栀轻笑一声,声音很淡,被劈里啪啦的燃烧声轻易盖了过去,但程莠还是隐约听到了那一声笑里,似乎带了点自嘲的意味。
莫栀转过身子,直视着小阿夜的眼睛,用平淡的话语一字一句地击穿了小阿夜炙热的心脏。
她道:“可是,看过它的人都死了。”
她笑着问道:“这样你也想看吗?”
小阿夜愣了半晌,惶然地摇了摇头。
这一回莫栀笑出了声,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地听出了这笑声里的自嘲,还夹杂着一丝无可奈何。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毫不掩饰地表露自己的心绪,或者说是情难自抑。
那面具后面,到底是什么?
“别看,”莫栀止住了笑声,垂下眸道,“会吓到你的。”
程莠将目光落到莫栀身上,看着她紧了紧衣裳把自己完完全全缩在了火光照不到的地方,心里不觉生出了一点心疼。
大多数时候,莫栀都不怎么说话,甚至有些畏人畏光,时刻都像一只惊弓之鸟,在自己周围竖起了一道防御的壁垒,让任何人都无法轻易靠近。那对外人的防备之心,比懵懵懂懂的小阿夜更甚。
程莠觉得,莫栀以前的生活必定很不如意,甚至到了如履薄冰的地步。
翌日,天刚蒙蒙亮,众人便起身赶路了。
莫栀不紧不慢地跟在众人身后,因为昨晚的小插曲,小阿夜有些不敢同莫栀说话了,倒不是被吓的,而是觉得自己惹了人家不高兴,怕她对自己生了气。
于是,小七头一次成功把小阿夜“拐”到了我方阵营。
程莠无语地看了一眼走路一瘸一拐,时不时还得何炀扶两把的小七和被他拉过来闷闷不乐的小阿夜,摇头叹了口气。
“阿莠……那幅画,你打算怎么办?”
说话的是林禹,他这两日一直有意无意地避着程莠,似乎是对上次程莠孤身夺画引敌的事有些气恼,这是这几天他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
程莠见他终于松口了,便笑道:“师兄放心好了,画在我手里,等到了江陵,去雾庄商号问问三爷吧。”
“嗯?”秦怿发出疑问,“三爷不是在云梦吗?怎么跑江陵去了?”
程莠道:“做生意嘛,不就是天南海北地跑,而且你不知道,每年‘倾帆’启航之际,三爷都会去江陵凑热闹的,那里离裕州近,又是官道必经之地,繁华的很。”
秦怿道:“你倒是清楚的很。”
程莠啧啧道:“可不是嘛,以前同贺大公子年年跑,自是清楚的。”
秦怿毫不犹豫地瞪了她一眼,满脸写着“这姑娘真不害臊”!
贺琅听了一耳朵,淡淡扫了程莠一眼,兀自陷入了沉思:贺大公子是那个愣头青吧?她和他很熟识吗?年年是每一年吗?她每一年都和他在一起吗?她也会像保护我那样保护他吗?……心里好像有点不痛快。
这样想着,越想越气,越气走得越快,转眼间甩了程莠十多步的距离,留下几个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程莠追过去,道:“哎,贺凌云,你很急吗?走那么快作甚?”
朝阳斜斜地挂在东方,阳光穿过林隙细碎而下,轻漾微波。
莫栀抱着手臂,目光追随着他们嬉笑打闹的身影,即便自己格格不入,她也觉得心里有了点温度。
不是羡慕,也不是嫉妒,只是单纯觉得这样挺好的。
她没有的东西,这世上也会有别人拥有,她能看着好像也不错。
可是命运似乎总是与她作对,偏要把她的伤疤血淋淋地揭给别人看。
清晨寂静的山岭中,突然窜出一声长啸,直取莫栀!
莫栀迅速侧身躲避,那利箭仍是直直穿过了莫栀的帽兜而后钉在了树干上。
莫栀的帽兜瞬间落下,一头齐腰的长发蓦然散落,银质面具“当”地一声磕到了地面的石头上弹到了一旁。
莫栀霎时惊慌失措,顾不上谁在偷袭,一贯的从容淡定冰消瓦解地无影无踪,她慌乱地捂住自己的左眼弯腰去捡沾满了泥灰的面具。
树林中突然窜出两个人,一个松花绿长衣的男人两个虚步滑至莫栀近前,莫栀的手刚碰到面具的边沿,下一刻只觉肩胛骨一阵错位般的剧痛袭来,整个人直接被那男人一脚踹飞了出去!
莫栀的后腰“嘭”地一声撞到了树干上,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胸腹巨震,“噗”地吐出一大口血。
她长发散乱,遮住了她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