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建安。
日落西山残霞渐浅,玉蟾爬上白河湾。
宫廷中秋夜宴设在玉泉宫的白河湾,流水潺潺,曲水流觞。
赵嘏坐在高台上,看着台下早已悉数落座的妃嫔和大臣宗亲们,唯独没有看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赵嘏捏了捏眉心,向身后招招手,御前侍卫便凑到近前弯腰俯身,赵嘏悄声问道:“轩亲王呢?怎么还未到?”
御前侍卫回道:“回皇上,已派人去催了,应是快了。”
赵嘏等了又等,眼看开宴的时辰就要到了,还是未见赵颀的身影,不免有些烦躁,他这个弟弟,从来不让他省点心,虽说中秋宴是家宴,但好歹朝中重臣都在此,怎好怠慢,吊儿郎当也太不分场合了。
况且,平日里就数这些个老大臣看赵颀不顺眼,逮着机会就要参上两句,他自己不怕被人嚼舌根,他这个哥哥耳朵都听得长茧子了!
赵嘏像个恨铁不成钢的老母亲一样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没人往心里去的长气,又叫人去王府催了两遍他这个墨驴弟弟,举杯开了中秋夜宴。
一刻钟后,皇帝和大臣们互相道足了场面话,敬了场面酒后,欣赏起舞池里的歌舞来,这时,一个暗卫忽然不合时宜地呈上了一份密文,盖有御舷使的公文章,赵嘏神情凝重地皱起了眉。
要知道,如果不是紧急事件,暗卫不可能这么没有眼力见的在这种场合出现。
底下的大臣们察言观色,都识大体地悄悄噤了声,妃嫔们也跟着面面相觑地不敢再言语,唯有悠扬的乐曲伴着歌舞飘荡在白河湾。
年轻的皇帝形容威严,他“啪”地一声合上折子,高台下瞬间噤若寒蝉,乐师和舞女们吓得通通垂首跪于地。
赵嘏声音冷冽地开口道:“轩亲王怎的还未到?”
一旁的小太监抖得像个鹌鹑,“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下了,以头抢地道:“奴才,奴才,奴奴……”
小太监还没“奴”出个所以然,一个侍卫脚步匆匆地跪倒在赵嘏身前,惶惶然道:“皇上!轩亲王一个时辰前已然离京,还,还,还带走了太子殿下!”
赵嘏霍然起身,高台下的众人也慌忙站了起来。
赵嘏死死地捏着这一张足以让赵颀粉身碎骨的密文,缓了好几口气,才神情疲惫地吐出一个字:“追!”
一切都是那么地凑巧,一切又是那么地刚刚好,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所期望的背道而驰,他唯一的弟弟终是要离他而去了。
荒无人烟的大道上,一匹马正悠悠地踱着步子,银白的月光铺洒在大地上,仿若千里覆冰霜。
赵颀把一个小人儿紧紧裹在披风里,小人儿却探头探脑地很不老实。
在赵颀第十一次把小人儿按回去后,他略带训斥却又温柔至极地开口道:“靖儿,别闹了,一会该染上风寒了。”
赵靖仰起小脑袋从披风的领口望着自家皇叔冰雕玉琢般的下颌,用软糯糯的童声问道:“皇叔,我们为何不同他们一起走啊?”
赵颀笑道:“怎么,靖儿想乘马车了?那皇叔再把马车叫来好了。”
“没有没有,”赵靖连连摇头,坚毅地道,“靖儿想和皇叔一同骑马,靖儿要当男子汉。”
赵颀哈哈笑出了声,摸了摸赵靖毛茸茸的小脑袋,用哄慰的声音说道:“靖儿就好好待在皇叔身边,你父皇很快就会来寻我们了。”
赵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懵懵懂懂地问道:“可是父皇好像不怎么出宫诶。”
赵颀的目光越过千重山万重岭落到了虚无缥缈的苍云里,他轻轻一夹马腹催马前行,烈马便跑了起来,越跑越快,直至飞奔而驰,小太子激动地惊叹了一声。
“我相信他会来的。那就要看你在他心中的份量了。”
赵颀的声音转瞬便被风卷到了九天云外,小太子兴奋地感受着驰骋带来的刺激,好奇着未知的前程,沉浸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忘乎所以,一点也没听清年轻的皇叔的话语。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裕灵山摘星阁,一场鸿门宴拉开了帷幕。
宴席上,贺琅身着一件白玉锦袍,锦缎上一只只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金丝仙鹤展翅欲飞在朵朵祥云之中,金色的丝线徐徐绽放,细腻的云纹压在领口和衣摆处,将雅致绣在了每一针每一线里,端的是惊才风逸的风流倜傥。
他的腕间扣了一对玄色皮质护腕,腰间鎏金玉带钩流光溢彩,御舷使令牌悬在左腰,右腰侧只挂了一个红丝线缠绕的平安扣。他脚上蹬了一双鹿皮靴,银饰在衣摆下若隐若现,一身装扮把简单奢华诠释到了极致。
四下来客无不纷纷侧目,想看看这个金玉其表的座上宾到底什么来头。
贺琅低垂着眉眼,专注地把玩着手中的玉埙,对周边的一切仿若未闻,自然也不会给那些探究的眼神丁点回应。
今日宴请除了贺琅和边灵珂是官家人外,其余大多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多数是要登“倾帆”的,穆洛衡借着中秋晚宴将众人聚集在此,一是为了掌握江湖一方登船人员的具体信息,二也是为了提前给官府和江湖双方互相通通气,至于那些王孙豪贵,官府,也就是边灵珂会另有安排。还有一些零零散散凑热闹来的,他们来去自由,只要不惹是生非,一般也就随他们去了。
周围都是互相寒暄的声音,还有比划着拳脚切磋的,跃跃欲试比武的,不过大厅里毕竟地方有限,实在不够各位豪杰伸展,于是大家只能稍稍收敛比比嘴上功夫,久不见的故人吵得不亦乐乎。
贺琅在那吵闹声中好像听到了程萧仪的声音,他抬眸循声望去,远远地看到大厅的另一端,程萧仪带着一众雾山弟子姗姗来迟地和一位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有来有往地打起了嘴仗。
贺琅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打个招呼,程萧仪便看了过来,对他点头致意,贺琅心下了然,远远地对程萧仪回以一礼,程萧仪甚为满意,携一众弟子落了座,跟他的老朋友继续扯嘴皮子。
“那小子便是贺家小公子?这眉眼也太温和了些,一点也没贺老将军那一股子狠劲呐。”那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说。
程萧仪道:“辛老六,这看人不能只看外表,我贤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