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安尖锐的话，让左文轩面色陡然冰冷。
但他说得又确是实话。
左文轩罕见地没还嘴，一言不发地掀起花咏月的衣袖，为她号脉。
凉亭外，日光倾斜穿过层层树叶，在地上摇晃着稀疏的光影，他号脉时，嘈杂的人群皆闭口噤声，就连呼吸都放得轻浅，唯恐干扰到大人的判断。
就连御医都不敢在没他吩咐的情况下贸然上前问诊。
这便是左文轩在他们心中的影响与统御力，无论他做任何事，他们皆不敢多嘴一句。
一盏茶的功夫，左文轩收回了手，脸色十分难看：“将皇上扶回养心殿休息。”
小福子想要上前，苏怀安却抢先一步把人抱起：“不必了，本宫来便是。”
他虽作女子打扮，但身形高挑，加上十六岁的花咏月身形本就娇小，被他打横抱起时场面竟也异常和谐。
只是黑了左文轩一张脸。
左文轩心知她是噬心蛊犯了，跟去养心殿后，便暗暗给她服下了解药。
他在她体内发现了一股奇异的寒毒，就是这股寒邪之气搅乱了噬心蛊的发作规律，这种毒的成分极其杂乱，像是她误食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去查一查皇上最近都吃了些什么。”他今日御书房也不去了，就在养心殿前自顾自地坐了下来，犹如回到自家后院。
苏怀安站在与他相对的另一个角落，他与左文轩素来不对付，当左文轩目光扫来时，便勾起冷讽的笑容，毫不客气地无声回应。
就在这样尴尬而略显冰冷的气氛中，悠悠转醒的花咏月轻轻咳嗽几声。
两人的目光倏然齐齐转向龙床。
原本花咏月还没查觉问题的严重性，蠕动着干渴的唇瓣，想着问小福子讨杯水喝，却正巧听见小福子在禀报她的近日行踪，连忙反应过来，又把眼睛闭上。
“皇上这几日用的膳食，传菜太监都尝过的，没有异样，也并未混入毒物。这几日皇上沉迷炼丹，也不曾偷吃零嘴，唯一多吃的，便是灵虚道长炼制的几枚丹药……”
花咏月一听，心下暗道“甩锅大会”，连忙把脑袋往枕上一粘，等着骗吃骗喝的灵虚道长背上这口黑锅。
她没想到噬心蛊会提前发作，自己晕了过去，目前看来，左文轩已经号过她的脉，没发现她有内力，只是发觉她体内有股寒气，正在追查原因而已。
至于为何她如此肯定……因为左文轩要是知道她有了反抗能力，肯定会趁她病要她命。
原本她在武侠连续剧里看到的，已有内力的人被诊脉，体内会反射性地涌出真气抵挡对方的查探，可她没有——
估计是因为她并非从小习武之人，压根没形成这种防御性条件反射。
“传灵虚道长。”左文轩的话语不知为何，竟蕴含一层怒意，听得花咏月心下疑惑。
他不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么，今天怎么听着气得不轻？
没多久，灵虚道长匆匆忙忙赶来。在左文轩面前他压根不敢和那天一样摆谱，连忙跪了下去：“这、这种情况贫道也未曾见过呀，皇上服用的丹药绝对没问题，都是普通的丹方……”
“将方中所用药物一一呈上来，让御医查验。”左文轩打断了他的话。
花咏月非常安心。
她正大光明要的那几味药材，都是补益品，不看组方的话，根本看不出什么猫腻。
在左文轩的监督下，小太监们进进出出地将每一味药都呈给御医，而御医们只会摇头：“此药无毒。”
“无毒。”
“都无毒。”
“贫道给皇上服用的药材，上清观多少人都用过，不会出问题的。不过……”灵虚道长顿了顿，带着犹疑之色，“皇上几日前曾因老神仙托梦，用了一组方子，贫道见所未见。”
“拿来。”左文轩也不知心头什么滋味，眼角余光瞥见一动不动躺在龙床的花咏月，眸底沉沉。
他为何会对她如此上心？
她健康无忧无虑时，他还未曾察觉这份紧张，只有当她无声息地躺在这里的时候，他才猛然察觉到，他似乎很快就要失去什么。
这是……喜爱么？
不，不可能。
他即便是喜欢天底下任何女子，也不可能爱上她。他不过是……有些不习惯罢了。
至于紧张么，只是在紧张他的大业，如若花咏月这么死了，难保李济一党不会与他争权，在兵力上，他可掌着另外半边虎符。
他还有用得到花咏月的地方。
思及此，左文轩心下稍定，恢复了淡然常色，御医查验方子无果，他也不再出言问责。
“皇上的怪病，怕是很难医治，”御医似乎只会摇头叹气，“或许只有传闻中那位圣手神医，方能治好此类疑难之症。”
听到此话，花咏月躺得更平了。
如果左文轩肯把神医请到宫里来，那华婉莹的病或许还有得救，可惜以她对左文轩的了解，他压根就不会如此好心。
果然，左文轩沉吟片刻，没有立即回话。
在花咏月心中，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左文轩或许会在旁人面前惺惺作态，但她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他也不会有多大动容，他就是这么冷情冷心的一个谋略家。
这座皇宫里，可能真正关心她的人，都死了。
剩下在她身边的所有人，一个个都心怀鬼胎，因为有利可图，才和苍蝇般聚在一起。
当然，费尽心机争权的她，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就是了。她要的不仅仅是保命，她更贪心一点，还想要整个天下。
花咏月不想面对左文轩，便一直装睡，后来却真的睡了过去。
没想到翌日醒来时，陪在床边的还是这个面色冷淡的男人，苏怀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告退去歇息了，他却熬了一宿。
“皇上醒了？”左文轩问。
花咏月轻阖双目，将呼吸调整得均匀。一阵脚步声向床边而来，她没睁眼，却能感受到铺洒在脸上的温热气息。
他似乎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状态，又查探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