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孟嘉述几乎完全确定,这孩子跟他大哥说的“省心”毫无关系。
在救助中心做志愿者的那段时间,他曾在大年夜和同伴们救过一只从主人屠刀下跑出来的小狗。
小狗头部遭主人榔头重击,咽部也已经用刀剌开一个大口子,是被剥皮拆骨的前兆。但求生欲让它挣脱一切,跑出来倒在路边,被好心人搭救,送到救助中心。
经过兽医和志愿者们的全力救治,小狗终于慢慢康复。但每当有人靠近,它就会龇牙发出恐吓性低吼,以至于一直没人领养,最后被其中一个志愿者带回了家。
孟嘉述一直觉得,人类和动物有非常大的共性,尤其是创伤后的反应。
他不知道身边这小孩有怎样的经历,但直觉告诉他,这孩子恐怕不好相处。
接了一颗烫手山芋,说不后悔,那是假的。
只是,他总不能半道又把人送回去。这么个半大孩子,父母不在身边,亲戚靠不住,她能去哪?
孟嘉述思忖片刻,还是决定跟她初步建立关系,笑了笑说:“副驾抽屉有零食,你可以随便吃。不过,记得先用湿巾把手擦干净。”
林鹿言的思绪从小流浪身上抽离,回归自闭状态,扭头看着窗外没说话。
孟嘉述也没生气,只温和问:“是不是妈妈告诉你,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但叔叔不是陌生人。”
大约是他太有耐心,林鹿言渐渐觉得过意不去,回头扫一眼他,说:“不想吃。”
随后,她又看回窗外,留给他一个粉色的后脑勺。
零食计划失败,孟嘉述无奈又好笑。
指尖轻敲几下方向盘,他叫了她一声:“鹿鹿。”
林鹿言没回头,只嗯了声。
孟嘉述说:“你名字是哪两个字?”
林鹿言一顿,猛地回身盯着他,语气骤紧:“我爸妈连我的名字都没告诉你,你也没问?”
孟嘉述侧她一眼,留意到她眼里些微的悲愤,解释:“当然不是,只是我忘了具体是哪两个字。”
其实他怎么可能忘,昨晚回家后,大哥就已经将林鹿言的基本信息发给他。
刚要上高中的小孩,资料能有多复杂,一目三行地花半分钟看完,从名字生日,到就读过的学校,他全都记在脑中,现下不过是找话题跟小孩培养感情。
但这个小孩显然很敏感,随意一句话,都会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忽视了。
不好相处的证据又加一条。
林鹿言听完他解释才满意,缓缓靠回椅背,淡声说:“鹿就是一头小鹿的鹿,言是说话那个言。”
孟嘉述笑了下:“跟‘呦呦鹿鸣’一个意思,很可爱的名字。”
林鹿言微顿,继而眉梢微扬,侧他一眼后飞速收回视线,嘴角要翘不翘,两只脚在脚垫上轻快地打了两记拍子。
孟嘉述注意到了,笑着说:“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林鹿言摇了摇头。
孟嘉述说:“我叫孟嘉述,‘风规踵清白,牍奏述忠嘉’的嘉述。”
顿了顿,又问,“背过这首诗吗?”
林鹿言没背过,但读到过,虽然印象很模糊了。
不过,她不想在这个陌生男人面前露怯,还是挺胸点头:“当然背过。”
孟嘉述笑了,哄小孩:“真棒!我的侄子侄女……哦,就是你孟和盛叔叔家的两个小孩,都不知道这首诗,你太厉害了。”
林鹿言心虚又自得地望向窗外,心想晚点到了地方,她就用手机查一下这两句诗。
此时,路边商场的巨型屏幕上正播一个生态园的宣传片。
一束蒲公英迎风而起,飘向遥远的湛蓝天空。
--
孟嘉述住的小区叫溪云湾,傍江而建,毗邻城市核心商区,附近高楼林立,寸土寸金。他的住所就在溪云湾其中一幢的顶楼大平层。
这套房子是父母送他的成年礼物,到大三那年,他才着手装修,完成学业后正式搬到这里。前年他自己在城南又买了一套房,不过做投资用,日常居住还是在溪云湾。
车子停入地库。
下车后,孟嘉述从后面拿出行李箱,正要去拎角落的书包,林鹿言已经伸手取过,背在了肩上。
孟嘉述朝她伸出空着的手:“我帮你拿吧。”
“不用。”林鹿言拽紧两根背带,脸上固执的学生气和她头顶的叛逆粉毛微妙碰撞,莫名好笑。
孟嘉述嘴角微勾,不再勉强。
正要往电梯走,林鹿言又向他伸手:“我的箱子。”
孟嘉述抬手隔了一下,说:“这个太重,我来推。”
林鹿言也就不再说话,闷头跟在他身后。
银色轿厢平稳上行,轻微的超重感让她情绪又宕下来。
到别人家寄宿的真实感彻底涌现,甚至淹没了原本对父母的不舍或怨怼。
她即将面对陌生的环境,和身旁这个陌生浓度高达99%的叔叔一起生活——尽管她不认为他有年长到叔叔辈,也不想叫他叔叔,但在心里,她还是本能地用妈妈教的称呼指代他。
进了玄关,孟嘉述躬身从鞋柜中取出一双粉色兔耳朵拖鞋放在她脚边。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随便买的。要是不满意就告诉我,我再让阿姨给你买新的。”
林鹿言倏然看向他,眸光一紧:“阿姨?”
孟嘉述心知她误会了,笑着解释:“是照顾我们的阿姨,目前我身边没有其他要你叫阿姨的女性。”
林鹿言无声点头,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
天知道刚刚一瞬间,她想起初中班里一个同学借住在亲叔叔家,但叔叔的女朋友不喜欢他,要他尽快搬走的事。
不过,她怕孟嘉述觉得她一惊一乍,又挺胸抬头,强自镇定道:“有也没关系,反正孟叔叔和我爸妈都跟你说好了,你自愿让我住你家来的。”
孟嘉述勾了下唇,没揭穿小姑娘的虚张声势。
他故作弱势,温声道:“是啊,要是没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