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句话,麻烦是会自己长腿的。
半夜屋顶瓦片发出细微的声响时,正下方的蒋卿立刻睁眼,一个惯性就是翻身下榻。她稳住呼吸静听却发现对方压根没藏。一个人,就在窗外,大大方方坦坦荡荡。
——遇到这种类型的你最好直接开窗面谈,节约大家时间嘛。
话虽这么说,但看到人的一瞬间她还是有种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感觉。他们的房间是连着在二楼的尽头,她在中间,阿菀则在隔壁,对方怎么也不可能是昏头打探错了消息。但无论怎样,如有实质的压力不会有丝毫减轻,换一个武林新秀在此估计要被对方身上的气势吓到腿软。
“莫宗主。”
晴朗的夜空出了月亮显得万分空阔,满地银霜。他立于几株青竹之上看不出情绪,目光沉沉地与她隔窗对视,周围满是潇潇风声和浸骨的寒气。
“尚可。”
蒋卿难得愣了一下,再看时魔门宗师已无踪影。
这是什么意思?
她今夜前得出的结论其实与沈菀差不多,只是摸不准对方跟沈天师究竟是善是恶。毕竟阿菀的反应说明她在此之前真的对莫宗主毫无了解,而当年莫临落败一事并非秘密,只能是绥山和沈天师避而不谈。可他半夜不见沈菀见自己,却又只留一句模糊的评价?她自认活这么大唯一跟魔宗有关系的还是年幼时被几个练合欢功的盯上想从庄子里强买强卖她,除此之外就只可能是受阿菀的影响——以莫宗主的手腕很容易就能查到数年来她与沈菀的情谊,哪怕隔着黄沙万里、庙堂尊卑。若真如这般猜想,那他们就还是低估了沈天师和莫宗主的关系!
因为莫临已经不单单是顺手看顾故人子嗣的人情——别误会,以他万物平等(万般皆蝼蚁)的性子这已经是很重要的故人了——而是将沈菀放在心上,甚至开始花心思对沈菀身边的人进行排查。天呐,一个心思缜密游戏人间的魔主的上心。这不是有深仇大恨就是救命之恩,否则还能是他跟沈天师打完后互为知己把沈菀当女儿养不成?!
蒋卿才不信是这趟旅程让他有什么突然的重视,对于沈菀的暗中行动恐怕从沈天师死后就开始了,只是先帝似乎从未提及,也不知是先帝解决了直到萧珣登基又重新行动还是莫临抱着善意保护,先帝放任他这么做?还有,萧珣到底知不知道这回事?莫临现在突然暴露又是什么意思?
蒋卿只觉得头大。不管怎样,宗师境前辈夸自己,自己得接住这份抬举。
次日一早,她一边喝白粥一边跟其他两人说这件事,顺手给顿住的郡主殿下夹了块咸菜。她又不傻,这种情报瞒着不说只会在后期造成误会然后达成悲惨结局,那还不如大家一起忧心呢,何况这种需要谋划揣测的事还是交给专业人士萧珉比较好。沈菀用完早膳,略一思索也是不得其解,只好安慰说昨夜已经向绥山寄信询问。说到这,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盯向了萧珉。他今天给自己编了几根小辫子绕在手上玩,眼见得两个姑娘直直看过来还娇羞地咳了几声。
“闭嘴。”两人赶在他又要扯胡话之前果断截住,“我们不想知道那些个内幕,直说表哥几日回信。”萧珉一噎,怏怏招供:“昨夜寄出的,最快五日。”寄信的鸟还是他临行前跟陛下软磨硬泡来的,这俩妮子倒是直接享福了。“闲着也是闲着,咱们在附近逛逛呗。”他哼着小曲撩开门口的帘子,“霖江在这一块分支,水系众多倒也是别有风趣。”
她眯眼瞧见外头是料峭春风里的朗朗青天,是个好天气。
不到半日,她后悔了。
他们正在洛郡的一只小舟上晃晃悠悠,渡他们的船夫操着方言与两个醉鬼唠嗑,而她则面无表情地盯着两旁的风景。洛郡是这零零散散的城镇中最繁华的了,随处都是小桥流水人家的温婉平和,青瓦白墙能让人的心都软下来。
可人一旦心情差起来哪怕天宫都是破庙。
她的确琴棋书画样样不落,完美人设至今没被戳破,可她到底学不会那些随性而为的风雅事。萧珉浪荡子做派长乐于醉卧听雨眠,蒋卿闲时也会揽着边疆月舞一曲鸿影,连最为疏狂的萧璟都曾雪夜纵马绕京华。她不一样,附庸风雅瞒得过别人瞒不过自己,她只觉得这些行为艺术跟自己没半毛钱关系。有这时间听戏美容看话本不好吗?就像现在,两个满嘴胡言的家伙和自说自话的老人在三个频道上用四种语言聊得非常开心。
所以人之一生有什么意义呢?
“悠岚啊,这里没外人。”萧珉突然凑过来勾着她脖子,“你三哥说过,不管前路生或死,只看今时欢与否~”她被这动作下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喝了口递到嘴边的东西,辛辣的液体当场让她呛死在这。
蒋卿赶紧回头给她顺气,萧珉在一旁笑得发颤。“丫头,杂们滴酒劲道是哇。”船夫苍老的脸上都笑成菊花,沙哑的声音里还带着水乡的雾气。她看看他们,心情莫名就随小舟晃晃悠悠起来松快许多,自然也就没注意——萧珉偏头时的眼神分明清明无比。
移步上岸时萧珉瞥了眼后面,万年不变的温润笑意里掺了些感慨,自先帝驾崩来沈菀总算放松了些。待蒋卿把沈菀拉上来,他折扇一开,一副风流佳公子的模样勾得周遭不少阿姨姑娘红脸偷看,连带着对身后两人的探究目光也多了不少。不过几人都毫无波澜,毕竟暗处盯着他们的人绝对比这些桃花多。“敢问这位小哥,我等本要归乡探亲,家妹突逢不适,不知可有客栈歇息一日?”他相当自然地塞了些碎银过去,随和但坚定地挡住小贩推拒的手,神情诚恳地注视着对方。
那路边商贩受宠若惊又有些为难:“看公子穿着不俗,莫要笑话小地方。几十年前这儿还是北上的要道,可自修了旱路就没人走水路啦。最后一家客栈也在七年前倒了,您还是趁着天色赶到别地儿去吧。”
他作势看向沈菀,神情言辞说不出的关切担忧:“小妹……”蒋卿承认自己有点反胃。沈菀倒配合得毫无破绽,弱柳扶风道:“给兄长添麻烦了……咳咳,我无大碍,忍忍便是……”“不可,你自小身子本就不好,绝不能再损耗了。”他语气坚决,眉心却凝着化不开的忧愁。
这能忍吗?这不能忍!旁边围观许久的公子小姐们眼里快冒火星子了,虽然一看就高攀不起,但是结个善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