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未出阁的姑娘穿的衣裳。
她收到它时,便很是喜欢。只是那时,她即将出嫁,便未曾穿过,只能把它压在了箱底。当初搬到冷宫时,那么多衣裳中,她最先想起它。
也不知为何,偏偏把它一起带了过来。
如今想来,或许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元朝换上了它。
她坐在了梳妆台前,专注地看着镜中的女子。她生得美,如今也才二十出头,正是最美的年岁,便是病了,也还是极好看的。
但元朝瞧着还是不满意。
她想给自己梳一个漂亮的发型,可惜,她向来养尊处优,哪里做得来这些事?最后无奈之下,只得放弃,任由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
幸而她生得好看,便是披散着头发,也漂亮。
她又拿出胭脂在脸上抹了抹,苍白的脸色瞬间多了抹艳丽,越发惹人瞩目。又点了唇,画了眉,元朝这才心满意足的看着镜中恍若仙女一般的女子笑了。
“真好看!”
她忍不住夸了自己一句。美美的欣赏了一会儿,直到忍不住咳嗽,她才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也不知下一世,她还能不能生得这么美。
若是不好看,那可太亏了。
元朝撑着梳妆台站了起来,站起来的那一瞬,她忍不住晃了晃身子,喉间一阵腥甜,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她刚点了唇,若是吐了血,便不美了。
她美了一辈子,便是死,也要死得漂漂亮亮的。
墙外,隐隐的喜乐声一直未绝。
即便隔着不短的距离,似乎也能听见那头的欢声笑语。元朝却已经没心思在意了。她重新躺回了床榻上,双手放在腹间,最后朝窗外看了一眼。
恰时一只小雀落在了窗台上,绚丽的颜色与这个春日极为相衬。
“叽叽——”
小雀面向她的方向,叫了两声,声音稚嫩清脆,极为好听。鲜活灵动,是这世间最生动美好的一抹色彩。
死时有一只美貌小雀送行,也不算冷清了。
元朝翘起了唇。
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死前的那一瞬,这一世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幼时的万千宠爱,少女时的绚丽多彩,她曾爱一个人爱得轰轰烈烈、勇往直前,即便那人不曾爱她,她也没有辜负自己。短短二十二年的人生,已比这世间许多人来得精彩了。
回顾这一生,若说遗憾,便是她没来得及亲手甩那对狗男女几巴掌!早知道,搬进冷宫之前就应该先揍那狗男人一顿的。
这世间,没有人可以这么戏弄元朝郡主,把她当成傻子耍。
即便那人是晏长裕,也不行。
所以,真的是太可惜了!
意识彻底消散的前一瞬,元朝惋惜的想,真是死也死的不甘心。
冷宫外响起喜钟声时,袭月终于赶回了冷宫。她提着芙蓉糕,开心的推开了房门,“娘娘,奴婢取回芙……”
余下的话此生再未有机会说出来。
看着床上已无声息的女子,袭月的眼泪簌簌而下。
她的姑娘再也吃不上最喜欢的芙蓉糕了。
*
“郡主冰雪聪明,这才几日,便有这番长进了。瞧瞧这鸳鸯,栩栩如生,多般配啊!”镇国公府,朝阳居,文嬷嬷指着少女手中的香囊,笑着夸道,“郡主这般用心,太子殿下若是知道了您的心意,定心生欢喜,必会好生珍惜。”
才不会呢。
若是元朝没记错,这只花费了她许多精力与心血,承载着她满腔情意的香囊最后的下场,是染满污秽,被人毫不怜惜的扔在了地上。
她自小便不爱女红,为了绣这只香囊,险些把手都扎肿了。可惜这女红也是讲天分的,任凭她拼尽全力,绣出来的东西,也只是勉勉强强。
想来以晏长裕那般高的眼光,怕是嫌弃至极。
也就是看着她长大的文嬷嬷能闭着眼夸。
最后她花了大力气绣出来的香囊,晏长裕反正看也未看,转头就随意扔在了一边,从未佩戴过一次。
重来一次,元朝才不愿再白费力气。
是的,重来一次。
元朝从未想过,她竟然真的重新回到了自己刚及笄的时候,一切将将开始,尚能回头的时候。她望向窗外的姹紫嫣红,感受着自己鲜活的身体,开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