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的,一家人全都从被窝里钻了出来,齐刷刷的站在院子里,不敢正视这些如狼似虎的人。
夜里的风寒冷刺骨,钻进张万年的怀里,酒也醒的差不多了。
他趁其他人不注意,用胳膊肘蹭了蹭李慧英:“谁举报的?”
李慧英这会儿烦的要命,她使劲往怀里裹了裹俩孩子,又一胳膊肘捣回去:“我怎么知道!”
张万年缩回脑袋,悻悻的不说话。好在家里实在没啥值钱的东西,几个红袖章扫视了一圈,又里里外外,旮旮旯旯里翻了好几遍,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最后他们又重新集合在了院子里。
那个领头的红袖章站在他们面前,来来回回走了几步,突然问着张万年:“这是谁?”
说这话时,指了指抱着俩孩子的李慧英。
“媳妇跟孩子。”张万年乖乖的回答。
“那这个呢?”领头的颐指气使的看向王玉如,张万年说着:“前妻。”
“这关系可够复杂的……”领头的红袖章觉得有点意思,“离婚了还能住一起的?”
“同志,没别的地方住,”王玉如流露出了无奈,“我跟他生不了孩子,就离婚了,不信给您拿户口本来看看。”
领头的红袖章一摆手:“不用了。”而后又不紧不慢的走到了李慧英的面前,怀里的长有赶紧把头藏进娘的怀中,只有张鹿露着一只眼睛看着他。
他缓慢的低下头,冷冰冰的看了眼怀里的孩子,视线又打量到了李慧英的脸上。
“你不是卖给他的奴婢?”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张万年,逞性妄为的模样让李慧英恨不得朝他脸上啐一口。
俩孩子见他的样子有些害怕,使劲往娘的怀里钻了钻。李慧英感受到孩子在打哆嗦,这才忍住脾气笑了笑:“我俩都结婚二十多年了,不存在同志您说的那种情况。”
听完她的话,领头的红袖章站直了身子,双手背在身后把玩着长棍,将信将疑的继续四处窥探。
“调查未结束,明日谁都不准出家门,”他下达着命令,两只眼睛如鹰隼一般,最后扫视院子一圈,“走!”
他朝着身后的红袖章们招了招手,这些牛鬼蛇神全都言听计从的跟在他的身后出了门。
家里终于暂时清净了,所有人的腿一下软了下来,差点倒在地上。张万年赶紧把大门的门闩插好,心里一直琢磨着是谁举报的他们。李慧英则气冲冲的破口大骂:“长根还身陷泥潭,这下我们全家都陷入了泥潭!”
王玉如也冥思苦想:“难不成是那些分地的佃户?”
“不会的……当年把地分给他们,连同地契也一并给了,就是为了日后能少招惹麻烦,”张万年摇了摇头,抬眼看了看天上清晰的月亮,“先回屋去吧,明儿叫邻居帮忙给学校递个话,我相信很快就查好的。”
他说完,还是心事重重的进了屋。李慧英与王玉如对视一眼,相□□了点头,也都各自回屋去了。
张万年和李慧英一宿没合眼,心里都在琢磨着事儿。想着想着,屋内渐渐亮了起来,屋外的鸡叫声瞬间划破安静的清晨,同时也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
李慧英一警觉,推了推张万年:“不会一大早又来了吧?”
张万年赶紧从炕上坐起来,还没套好衣服就跑了出去。
“张哥,张哥开门啊,是我啊……”
张万年仔细一听,敲门的是曹顺山的声音,心想定是长根的事情有所解决,于是赶紧小跑两步打开了门闩。
曹顺山气喘吁吁,一看也是刚跑来没多久,说话还一断一续的。
“张哥,不好了!昨晚上我儿子回来告诉我,说你的那个弟弟张兴年跑那些人那举报了你,说你们一家以前是地主呢!”
他说“那些人”的时候,还故意压低了声音。
张万年一听是张兴年举报的,虽说有些不敢相信,但是却一点儿也不吃惊。
这些事儿暂且缓缓,张万年赶紧问着:“长根的事儿咋样了,啥时候能出来?”
“你放心,昨天人就醒了,一点儿事也没有,”曹顺山小心翼翼的四下看了看,又凑到张万年的耳边小声嘀咕着,“因为这事影响太大,上边的人都盯着,所以治保处那边得按流程办事,走完流程,人也就放了。”
他说完,见张万年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轻松,也高兴的笑了笑:“我还得赶紧回去呢,一大早跑来没干别的就给你报信!还有……以后再有啥好酒,记得留给我!”
“好嘞!慢走……不送……”
二人相互招了招手,张万年转身就自个儿咧嘴大笑起来,朝着天上看了看:“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
张家连夜被红袖章查的消息在村里不胫而走。好几户村民都愤愤不平,毕竟他们都知根知底,张万年夫妇是啥样的人品,他们再清楚不过了。可眼下正在风口浪尖上,稍有不慎就会被一同连累,即使他们觉得张家有再多的冤屈,那也没有一个是敢站出来多管闲事的。
得知此事的顾素红手里一抖,差点将客人的脸给刮破。
“对不起对不起。”她赶紧道歉赔着不是,客人骂骂咧咧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钱也没给就走了。
顾素红呆愣的傻了眼,还未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双手一直在不停的颤抖。
“这……这咋回事,”她紧张又害怕的哆哆嗦嗦,“我怎么办,我爹娘怎么办?”
眼下长根摊上官司,人救不出来,家那边又让他们给查了……顾素红越想越害怕,犹如站在悬崖边上,差一点儿就能一头栽下去。
这事成了压在她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重的如泰山压顶,闷的喘不上气来。
突然,她的脑海里想起昨晚赵进步说的话,那些话虽然不好听,可却让她油然而出一丝希望。
她突然庆幸的发出一声颤抖的冷笑,颇有无奈,幸亏她还没有跟长根结婚,一切都可以改变,一切都可以挽回。
想着,她抹了一把脸,重新打起精神来,站起身来开始收拾她理发用的宝贝,不一会儿全都收在了箱子里。
摸着箱子上斑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