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放慢脚步。 平日里亮如白昼的院子笼在一片暮色里,静悄悄地,只偶尔自草丛传来一两声虫鸣。 顾雪臣命人点灯后推门进去,平日里最怕黑的小妻子坐在榻上,出神地望着窗外。 借着窗外刚刚亮起的灯光,那对风情的狐狸眼里亮晶晶的。 她在哭。 她向来是个不吃亏的性子,有什么不痛快当场就反击回去,除却在床上,几乎没有哭过。 眼下泪水一串串地往下掉,哭得人心都碎了。 近了,顾雪臣见她手心里紧紧攥着的黄金长命锁,与绣得歪歪扭扭的肚兜。 那是一件小兔子肚兜,只可惜尚未绣完。 他伸手将她抱坐在怀里,轻抚着她微微颤粟的背。 愈发委屈的女子把脸埋进他胸口呜咽不止。 滚烫的眼泪透过他的衣衫浸透到心里,烫得他的心有些疼。 她哭道:“是我生不出宝宝吗?” 她也曾有过一个孩子的。 那时她与顾雪臣刚成婚,新婚燕尔,刚刚开荤,食髓知味的男人一夜缠她好几回,不出三个月的功夫便怀上了。 初为人父母的两人忐忑而又高兴。 自小到大没有碰过针线的女子与府里的绣娘做女工,想要亲手给自己的孩儿绣一件贴身衣物。 一向清高不爱与人打交道的顾雪臣亲自画了图纸,特地托宫里司造局为自己的孩儿打造长命锁。 那段日子简直是甘棠最快活的日子,两人满怀期待,甚至连孩子的乳名都想好了。 若是男孩就叫小顾,女孩就叫甘宝。 可后来快要三个月的时候孩子没了,甘棠大病一场,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过身孕。 顾雪臣抚摸着她的脸颊,哑声道:“咱们以后还会有的。” “可若是以后都不会有了呢,”甘棠从他怀里抬起满是泪痕的雪白小脸,哽咽,“若是我生不出来孩子,官人要纳妾吗?” 她心想若是顾雪臣敢说纳妾,或是沉默,她就立刻不跟他过了。 谁知成婚三年从未说过甜言蜜语的男人一反常态,毫不犹豫回答,“自然不会。” 她心中宽慰些许,吸吸鼻子,“过几日天气好了,咱们禀明母亲,去大相国寺给宝宝立个长生排位好不好?” 他道:“好。” 这才满意的女子问:“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顾雪臣打量着眼前眼睛哭得微红,我见尤怜的女子,诚实回答,“不丑。” 他的小妻子虽有些一无是处,在相貌上却挑不出一丝缺点,就连鼻梁上的几粒雀斑都格外俏皮灵动。 她嘟着嘴巴撒娇,“那官人亲亲我。” 他们成婚三年,虽欢好,却从不曾接吻。 不大习惯这样亲昵的男人迟疑着低下头,冰凉的唇落在她挺翘的鼻梁上。 谁知小狐狸似的女子突然抬起下巴,堵住他的唇,湿滑的舌尖探入他口中,示范性在碰碰他的舌尖。 本以为自己会排斥的男人就跟中了邪似的,在她收回舌尖前突然扣住她的后脑勺,将自己的舌头伸进她的口中,生涩而又极具侵略性的吮吻她的唇舌。 一发不可收拾。 一吻结束,嘴唇被吃得微肿的小狐狸拨弄着他拇指上的碧玉扳指,眼睫轻颤,“时辰不早,官人该回屋睡了。” 他轻轻揉捏着她的后颈,低头寻她的唇,“我今晚宿在这里。” 她咬了咬唇,“可今日既不是朔日,也不是望日……” “偶尔放肆一次,也不为过。” “那,官人轻些放肆……” 这一放肆,又是半夜。 快要入眠时,甘棠迷迷糊糊听到他在她耳边道:“我明日搬回来住。” 她“嗯”了一声,紧紧圈着他的腰沉沉睡去。 * 春雨又持续两三日终于放晴,这日一大早,甘棠便与华阳县主禀明要给自己的孩儿立长生排位一事。 提及没了的孙儿,华阳县主亦使十分伤怀,“后日是金匮值日,诸事皆宜,三郎又恰好休沐。” 甘棠应了声“是”。 谁知临睡前她与顾雪臣说起此事时,顾雪臣想也不想拒绝,“我明日有事。” 甘棠不解,“还有什么事比这事重要?” 他沉默片刻,一脸凝重,“极重要的事情。” 他这些日子时常忙到很晚,甘棠以为是衙署的事,只好道:“那我先去同主持商议,待选好日子咱们再一块去。” 顾雪臣“嗯”了一声,背过身去,“睡吧。” 睡至半夜,一记惊雷将睡梦中的甘棠吓醒。 她下意识摸向床边,却摸了空。 顾雪臣不在。 这么晚,他去哪儿了? 甘棠忙正要唤人去找,一记紫电伴随着惊雷之声打在窗户上,照亮了屋子。 窗前伫立着一袭雪白里衣的男子。 他怔怔望着雨夜出神,就连甘棠走到他身旁都没发现。 甘棠上前揽住他结实的腰身,“官人怎这么晚不睡?” “起夜而已。”回过神来的男人轻抚着她白嫩温暖的脸颊。 甘棠见他这几日心情似乎都十分低落,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正要开口,他突然低下头堵住她的唇,用力吮吻着她的舌,似要将她吞入腹中。 屋外的雨倾盆而下,雨声哗啦敲打着屋顶。 甘棠被抵在冰凉的窗前,眼神迷离地望着屋外漆黑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