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全数说与他听。
听他说完,淳于文的神情变得十分凝重,世上之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可为何她会将自己一次次置于险境当中?
他沉思许久,道:“旁的事都还解释得通,但跳入渭河之事很诡异。在女童的命和自己的命当中做选择,没有人会毫不犹豫选择一个陌生女童的命。换做是你,你会解开那条绳索吗?结合她的梦境,我觉得她像是在故意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当中。你见过赌红了眼的赌徒吗?那一瞬间气血上涌,只想着将拥有的一切都投入赌局,殷姑子亦是如此,不过她的赌注,是她的命。”
霍去病眉心紧蹙,少女梦中一次次死亡在脑海中浮现,搁在膝上的手慢慢蜷紧,“先生此前可遇到过这样的病人?”
淳于文幽幽叹口气,摇头。
——
殷陈偶尔抬头看看窗外那颗石榴树,石榴已有小儿拳头大小,有了压弯枝头的形式。
正低头誊抄着书简,鼻腔一痒,竹简上多了几滴殷红液体。
殷陈抬头捂住鼻子,扯出袖中帕子堵住鼻腔。
香影忙完事情,见她捂住鼻子,急声道:“姑子这鼻血怎么流得越来越频繁了?”
“可能是今日吃了羊肉汤饼,太补了。”殷陈弯弯眼,擦去书简上的血迹。
香影看那帕子都染红了鼻血仍没止住,急得眼中泛起泪花,埋怨道:“姑子还笑。”
“难不成还要哭?”殷陈看着小丫鬟愁眉苦脸,“莫难过了,我等会儿多吃些红枣子补回来便是。”
“流这么多血,得吃一百颗才行。”香影被她逗笑了,拿开血红的帕子,鼻血终是止住了。
“好。”殷陈朝她笑笑,继续抄书。
香影将冰鉴移远了些,又抱了薄被到院中的椸架上晒着。
殷陈看着她轻手轻脚的模样,“不必如此小心。”
临近黄昏,终于将书简抄完,殷陈将最后一个字的墨迹吹干,将紫竹箫也一并拿着,抱着书简去寻淳于文。
问了鸾芦,鸾芦却道淳于先生出了门。
殷陈正要将书简交由鸾芦代为转交。
鸾芦却躬身一礼,“君侯万安。”
她回头,一身暗青色袍服的霍去病走了过来。
“郎君安好。”殷陈抱着书简,施展不开,只能朝他微微颔首。
霍去病给鸾芦使了个眼色,鸾芦转身退下。
他复看向她手中的两卷书简,“这是今日誊抄的?”
殷陈点头,将书简递过去,“正愁怎么转交给先生呢,郎君替我转交罢。”
霍去病瞥见她手背上的烫伤,“其实不必那么急,先生会在宅中待上数日。”
“我想着今日正好无事,便一并抄完了。青鸟还有最后一小段,郎君可有空学?”她手上松快了,将别在腰间的紫竹箫抽处理握在手中。
“好。”霍去病接过她手上的书简,“到阁中去。”
殷陈嗅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沉水香气息。
殷陈总觉得此香太过沉静内敛,又带着丝辛麻感,不太适合少年人。
但在他身上,却出奇相配,如同踏进暴雨过后松林中,清幽雅致,毫不突兀。
到了阁中,霍去病将书简放在阁中架上。
殷陈偷觑他一眼,“郎君这几日派人监视着轻汤兄长可有异动?”
“他很是谨慎。”霍去病坐到案边,展开一张布帛,提笔在布上写字,“姑子呢?可查出你姨母的下落了?”
殷陈坐到他条案边,手交叠搁在案上,“亦是毫无进展。郎君,要不我替你去盯轻汤兄长,毕竟我脸生。”
霍去病将布帛合上,放在案上,“姑子可不像是这样热心肠的人。”
殷陈前倾身子,“那郎君要不要?”
她骤然贴近,身上清香也袭向他,清凌凌的眸子中盛满了狡黠之色,霍去病喉结滑动,眼神闪躲,“姑子会怎么做?”
“我自然会全心全意为郎君盯着那人,不放过一丝蛛丝马迹。”殷陈在案面上画着圈圈。
“如此,那便麻烦姑子了。”霍去病望向窗外的摇曳的红色月季,钱三这几日行动极为谨慎,想必也是发现了有人在跟踪。
有她相助,或许能少些阻力。
殷陈得了肯定答复,依旧看向他。
霍去病心领神会,唤来鸾芦,“给殷姑子支三百钱。”
鸾芦应诺。
“这么多?”殷陈讶然。
“剩下的便当支付姑子这半月的报酬。”
“多谢郎君。”殷陈对于霍去病的阔绰出手十分欣喜。
将搁在边上的箫置于唇下,开始教授曲子。
箫声中多了一丝明快。
淳于文回到冠军侯宅时,听到了箫笛声从后院传来。
他站在廊下,不经意听完了整曲。
看来这长安,还得再待一段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