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镜中人,陌生又熟悉的异样自心中升起,颊肉往上堆起,勾起一个极灿烂的笑来,“真好看。”
“那是,这些胭脂可是我花了五枚半两钱买的。不过,闯闯本就生得美,红妆只是陪衬罢了。”小春用玉兰发油抚顺她鬓边散发。
“快快,要穿耳了。”嫂嫂在门外喊道。
“诶,就来。”姊妹们又将她簇拥着到堂屋。
堂屋中备着穿耳的器具,看着时间近了日出,殷川被义妩推到堂屋。
按照南越习俗,本该是母亲给女儿穿耳的,义妩心疼得紧,将重任推给殷川。
右耳被两块冰敷着,殷川将针没入水中,擦干,又放在烛火上燎热。
摆放在小圆盘中的茵陈耳饰样式清新雅致。
她自小便十分期待着穿耳,想像兄姊们一样戴上漂亮的耳饰,抬眸看向父母,郑重点头。
殷川此前从未给人穿过耳,手有些抖。
“阿翁,无事。”殷陈拉拉殷川的衣袖,晶亮的眸子中充满着坚定。
殷川得了女儿安慰,点头开始动作。
义妩转过身去不敢看。
针穿透冻得通红的耳垂,血水还未来得及流出,老练的妇人迅速将银耳饰穿进耳洞。
义妩又端来冰块,给殷陈镇痛。
整个过程,殷陈毫无知觉,一双明眸盯着镜子,只觉得阿翁打的耳饰真好看。
穿耳过后,她换上新衣,义妩将她端详半晌,眼眶有些发热微红,“我的闯闯长大了。”
殷陈心思却早已飞走了,她晃晃义妩的手,黑亮的眼睛盈满希冀和讨好,“阿母,我出去一会儿。”
义妩刮刮她的鼻子,“给你两刻时间,不许将裙子弄脏了,快些回来。”
“知道啦,阿母。”她又对铜镜照照自己的模样,才欢喜出门去。
村子开始热闹起来,殷川被拉去庖室打下手,义妩则与班子的女子们在树下布置着案席,几个半大小孩在村口树下翻花绳。
她提着裙摆抱着一壶酒往后山去,晨露沾湿了她的裙摆和鬓发,少女步伐雀跃如鹿,行到尽头,抬眼见了那个站在前方的男子。
那个,让她坠入深渊的乌隆。
霍去病沉默走在她身边,瞥见她眼眶泛红。
二人一路走出宫门,殷陈眨眼收起眼中湿润,瞧见藁街旁栽种的银杏树叶有些泛黄,“快到八月了。”
霍去病等着她说出下文。
可她的话戛然而止。
——
相较于之前的忙碌,这七月的下旬倒是真的清闲下来了。
殷陈照例在餔食后与霍去病相约小阁中授业,她这个授业先生不算称职,只坐在边上静静听着霍去病吹奏。
其实此曲已经没有再教授的空间了,殷陈一拍手,“郎君出师了。”
霍去病将笛子放下,“这些时日多谢殷姑子尽心教授。”
殷陈被他这话说得有些面热,大言不惭,“不必谢,郎君很有天赋。”
淳于文站在后院入口处,心头闪过一丝异样。
几日后,出门一月的阿大打马进了长安城。
鸾芦见到一个瘦得跟人干似的人在门口,正要给钱打发了去,却见此人径直走了进来。
她正要阻拦,却听此人道:“鸾芦,君侯可在宅中?”
这声音,不是那同她一起长大的苏大是谁?
鸾芦定睛一眼,此人黝黑瘦削的脸颊,竟一下子跟她印象中那个脸颊圆润方方正正的阿大对应不上。
阿大在进城门时便被那城门校尉严严实实盘查了一番,对着过所看了许久才将他放进城门。
此刻他对鸾芦这反应并不奇怪,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再用这种看猴子的目光看我,我真生气了。”
鸾芦勾出一丝尬笑,“君侯往军中去了。阿大辛苦了,快些去收拾一番罢。”
阿大无奈摊手,他这为君侯奔驰一月的辛苦到底谁能体会。
鸾芦看着阿大颓唐的背影,回头吩咐人给他做了他爱吃的饭食送到他屋中去。
霍去病回宅时,鸾芦将阿大回来的消息告知他。
“叫他到小阁见我。”他擦了手,习惯性看了一眼东院方向,才问:“先生可出去了?”
“先生还在研究殷姑子抄写的西南夷手记。”
淳于文醉心于游历大千世界,现在若不是霍去病拌住了他,他定早已经没了踪影了。
此时便只能借殷川的手记来解解馋,等闲还得讨教殷陈,殷陈自是忙不迭与他详述。
这几日里,一老一少倒是处得十分融洽。
霍去病换了身衣裳,才往后苑去。
阿大早已侯在小阁处,见到他立刻将一沓缣帛递过去。
他展开缣帛,是南越九真殷家的户籍档案。
殷家三兄弟,殷川乃是第二子。
“郎君猜的没错,这殷家果然有些问题。”阿大站在下首,道。
霍去病看他一眼,见他为了此事奔波了一月黑瘦了许多,道:“说重点。”
阿大立刻正色,“殷姑子身世的确有异。”
霍去病看完缣帛上的殷家户籍记录,才又看向他,示意他说下去。
阿大得了示意,躬身继续禀告,“我一路探访着义妩当年的踪迹南下,建元四年三月,义妩曾在汉中房陵停留过,其中有一黄姓妇人,她道义妩曾携女在她家住过。”
“建元四年三月?”霍去病眸光一滞。
殷陈可是建元四年六月生人,那时的义妩怎可能会携女路过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