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呼万岁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地从四面八方灌入星缇纱的耳中,白日刺目的光辉晃得星缇纱睁不开眼睛,她下意识伸出手去遮挡太阳,于是砰砰轰响之后有什么落到了她的手上。
手上,鼻尖,脖颈和胸膛,在被刺目日光眩得发花的视野里,有什么东西钻进她的鼻腔,痒痒的勾得她忍不住深吸气却没压住那冲动,反倒是助推她收缩胸腹而后狠狠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刹那间星缇纱感觉无数道目光朝她汇聚过来,也是在这一刻她才终于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
她哪还该有胸腔腹腔来让她打这一个喷嚏?!
星缇纱低下头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被汗沾上金属一样闪着光却轻如纸片滑如丝绸东西的手粗糙却毫发无损,双手之后是明明被剖开的腹部——此刻也是看不见一丝伤痕。头颅失血的眩晕感向下蔓延至胃部,天旋地转带来的呕吐欲让她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头颅早就和身体分了家,可她一手摸脖颈一手摸肚子,愣是什么异样也没有从指尖与手掌传来。
“这这……这老外怎么回事?咱大好日子她打光/腚出门?!”
“可能……是行为艺术?”
“要报警吗?阿妹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想不开的这是……别踏马拍!经过这阿妹同意了吗你就拍!”
“我觉得人这么做肯定是有她的道理,咱别直勾勾看着人家一会让人觉着我们没见识。”
“可是她那么瘦……是不是有事啊这……诶呀!阿公您慢点!”
喧闹以她为中心迅速停顿出了一圈“空白”,而后小声的议论传入星缇纱的耳中。星缇纱尚未从方才的冲击中缓过劲来,她强撑着抬起自己眩晕的头颅,却对上了一张张神明的面庞。
是的,神明。
拥有着夜幕一般黑色头发与双眼、朝霞照雪一般黄色皮肤的,在过去的多年中她无数次祈求却从未回应过她的神明。
星缇纱意识到刚才的“不对”里还有哪里不对——她听到的不再是人间语言而是神语,可就在这一刻眩晕感却是变本加厉地冲击她的头颅。
天旋地转之中星缇纱双腿一软,只见高耸的建筑闪着如同水晶一般的光从她的视野中飞快升起直插云霄,巨大的玄鸟镜悬挂其上——尽管不是圆形也没有玄鸟纹样,可那冷硬的镜面上分明映出一面面正在飘扬的赤红旗帜图景。而紧接着,玄鸟拖曳着彩带般绚烂的烟霞飞入她的视野,在那之上一条横贯碧蓝天穹的绚烂星河正在白昼之中闪烁着耀眼如同梦幻的光芒。
星缇纱张着嘴,她感觉到了自己舌头的存在,可是这一刻她徒然地张着嘴却是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像是有什么抽走了她仅有的气力,星缇纱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差点摔倒在地。直到脖颈和腿弯处的温暖触感传来,她方才意识到自己被一位年迈的神明抱了起来。
她只觉得疲倦一阵阵蔓延开,眼前的神明们却是满脸焦急地纷纷围了过来。日光在他们的身影之间闪烁挪移,带着盛世的焰火与巨大“铁鸟”飞过划出的彩烟,合着因为她的意识再次渐渐微弱而似乎越来越远的喧嚣,泼洒进星缇纱的感官。
即使是忤逆的愤怒冲动也无法继续支持她清醒,星缇纱混沌的心海开始怀疑此刻是否仅仅是自己坠入地狱之前的荒唐梦境,可下一刻仿佛从天际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北都时间2030年8月15日上午八时三十分,阿麦瑞卡代表与我国代表于我国空间站签订停战协议,战争结束了,祖国统一了!英雄的人民再一次打败了帝国主义的狼子野心!祖国万岁!人民万岁!人民的江山万万岁!”
战争……?
挣扎着从神明之间的空隙里看向那些巨大的玄鸟镜,她看到那上面的景象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正襟危坐在她无法理解蓝色房间里的神明。星缇纱已经没有力气去振动声带发出声音,那气若游丝的气声淹没在了那片刻的安静后骤然爆发,并一浪更比一浪高的欢呼声之中。
“战争结束了!华夏国统一了!”
“我们赢了!麦国佬被打跑了!”
“统一了!统一了!宝岛回归了!”
“万岁!万岁!”
“祖国万岁,祖国万岁!”
星缇纱并不能理解那贯穿天穹的闪烁星环,也并不知道那在高耸入云的楼房之间巨大的屏幕是什么。她混沌的大脑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会在神明之地听到这些——战争,山河破碎与国家统一,还有那一句她从未听到过的话,那一句震耳欲聋的,“人民万岁”。
无数神明欢呼雀跃,漫天彩纸似雪纷飞,只有她一个不应属于这里的亡国之君在默然旁观。
有什么滚湿了星缇纱的脸颊,是泪水,不知道是她的还是哪位神明的。
神明之地为什么会有战争?阿麦瑞卡和华夏国是什么意思?是因为战争所以大圣女没有回应她的祈求吗?诸多困惑让星缇纱不知道自己应该先解决哪一个,眼前这一切又让星缇纱难以将其与战争联系起来。山呼万岁的声浪让她几乎以为自己还在那行刑台之上面对着她愧对的人民,可神明们脸上身上却是不见半点饥荒与战乱的痕迹。
也是啊,当然了,这是神明啊。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说着什么人民万岁却抛弃了歌秋罗的人民?神明口中的人民又是哪些“人民”?!
星缇纱紧紧盯着缝隙之中的天穹,想开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去质问。太多的问题与混杂的情绪堆积于口中,自小学习的神语此刻积压于剧烈起伏的胸膛却凑不出一个句子。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死死抓着那位抱着她神明的手臂,指甲都快要抠进后者身上军礼服的布料。
有什么奇怪的重复着的声音由远而近,星缇纱听到有神明在喊给什么“救护车”让道。紧接着脊背被柔软的触感包裹,她方才意识到被抱起放在了一张狭窄的可以推动的床铺上。穿着白衣的女性神明将透明如同玻璃却轻盈的东西扣在她的脸上,将她推入了那怪叫着闪烁着红蓝光芒的“救护车”之中。
意识消失之前的最后一瞬,星缇纱看到那位年迈的神明一边解开衣扣一边推开众神而来,将那身满是勋章的外衣亲手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