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回望教室前方浅色和服的修长身影,只见他不时翻动着绿色封皮的课本,一边微笑着解答学生们疑惑,以她超越常人的视力,能够清晰地看见日光洒下的朦胧光晕,于他周身、于他面容。
十七回过头飞掠而去,向着灵光乍然惊现之处。
松阳回头,门外已不见了她的身影。
越是靠近越需要谨慎,十七停在疑似战场的边缘,这里几乎就在几月前遭受伏击的附近,上回惨痛的记忆令她愈加小心翼翼地查探。似乎哪里不对劲,崩裂的石块、拦腰截断的大树、一地残枝与剑痕,甚至还有未熄灭的火焰点缀其间,只是除了微风吹拂树叶的窸窣,火焰灼烧枯枝的哔啵,听不见兵刃交接的碰撞,听不见有人说话或行走的响动。
没有人的声音。
十七查探过后发现战斗的痕迹向着一个方向延伸,循迹跟随之前,她顿了一下,一摆手弄出几道水流浇灭了火苗。恩,放火烧山是不好的行为。
不过她已经隐隐猜出交手的人是谁,强忍心中的激动,十七跟着战斗的狼藉找到一个隐蔽的山洞——塌了一半,如果不是这样根本发现不了。然而她默默看了一眼洞口周围草地被压过的痕迹,他们……不会是滚进去的吧……
幽深狭窄的通道蜿蜒向下,十七觉得用屁股滑下去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想了想还是艰难地踩着差不多倾斜到直角的洞壁慢慢地蹦下去了,倒不是怕丢了形象这种不值一提的问题——反正形象在熟悉的人那里早就没有了,她只是担心出口开在什么石笋钟乳石上面,万一扎到了屁股,那将是一生的黑历史。
空阔的山穴里,两个人相对而立。
一道凌厉的女声说道:“你已经无路可退了!”
另一个男声答道:“就算在这里杀了我,你也回不去了。世界交汇的时机捉摸不定,再一次对接也许已经几千上万年过去了——你能等到那个时候吗?”
女声冷笑道:“那又怎样,先杀了你报灭门之仇,再去管其它的不迟!”
“你就没想过,利用这里如此奔涌勃发的能量吗?”那个声音循循诱惑道:“只要得到秘宝,就可以独占整个世界的能量!”
“你的话,我已经听腻了。”绯衣女子挥舞手中长剑,橘黄烈焰与雪亮剑光瞬息飞至眼前。于是他只好拔剑迎击,然而正要侧过身体,脚腕忽然传来一股阻力,迎面而来的剑锋一下子入肩半寸。
十七趁机用坚韧的藤条将他捆得严严实实的,从头顶的入口跳了下来,激动地看着面前对她微笑的人。
“姐姐!!!”
他垂头看绊住脚的那个不起眼的树枝,突然笑了:“你们一明一暗两个打一个,是我输了。”
元若莲讽刺道:“对你难道还需要讲君子之风吗?”
他赞同地点头:“是不需要,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啊!”然后看向十七,意有所指地说道:“既然那个人也能够吸收这里的能量,说明秘宝的能力是可以分享的,这样一来你姐姐也就放心了。”
十七高深莫测地一笑,并不答话。虽然知道他是挑拨,但比起松阳那特殊的能力和血液受到觊觎,让他当成这是由于她分享出去的秘宝之力也并无不可——虽然到现在她也不知道秘宝长什么样。
十七的反应被他看在眼里,他满含深意地说道:“看来你真的很重视那个人啊……过去我在你身上培养出的一些让你容易活下去的品质——多疑、戒备、冷漠,好像都消失了。”
“我现在对你不就是多疑、戒备、冷漠的态度吗?”十七挑眉反驳。
“我自然都看在眼里,在这几个月的时间。你为什么不做以前的自己了?”
元若莲也看了过来。十七想了想还是没有敷衍、坦坦荡荡地说道:“过去你教我看到的都是这个世界冷酷的一面,不,或者说让我只能看到这些,但这种灰暗阴霾下的世界毫无美感,令人始终不得安宁,甚至无法在看似安全的地方睡个好觉……这样的生活,在没有看到光的时候也许一直这样了吧……但我看到了,看到了太阳照耀下的世界斑斓多彩,看到这一束光是如何诞生于黑暗,他也照亮了我门前的小巷,照亮了我头顶阴霾的天空……我的世界已经变化,你却问我为何看起来与以往不同。”
感谢她世界的语言,“他”、“她”、“它”都是一个发音,就让他们两个以为她说的是某一件事物吧!如果她姐知道了她在说谁那就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他们肯定会见面的……不过这家伙居然一直贼心不死地躲在哪里偷窥,隐患太大了,不如现在就报仇雪恨、斩草除根,十七瞄了一眼她姐,却又听他说道:“保存一件美好的东西太难,最好的方式就是在美好变质之前亲手毁掉,这样它便永远在心中毫不褪色。”
这样的脑回路,如果以前还会疑惑一下正确性,去钻那个逻辑,但现在十七一听到就沉下了脸:“你这样的人,就和脑袋里那些美好的标本为伴吧。”为了保存而去毁灭,永远也得不到真正美好的东西。
元若莲冷酷地看着他,眼底是强行压抑下的翻涌的仇恨:“原来你一直……是这样想的……所以杀戮对你来说,也是为了美好的保存?既然话说完了,那就没必要再活下去了!”过去对这个人仿佛无穷无尽的耐心早已投入那一日的火焰化为飞烟,能容忍他聒噪不停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尤其是发现这个人不再掩饰的面目,是这样令人心惊。
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报那血海深仇。
十七也严肃下来,将藤蔓捆得层层叠叠、牢固不已,拿出飞剑戒备着他可能的反抗。
元若莲剑光斩下的时候,他仍然带着胜券在握的表情。
头颅滚落,鲜血四溅,然而尸体却突然萎缩成薄薄的一层手掌大小的符纸,无名黑炎从断口处燃烧,片刻地上除了血迹什么也没有剩下。
“被他耍了……”元若莲握住拳头砸向石壁恨声说道。
原来这个“他”是符偶,难怪总感觉有些轻易,如果没有走到绝路,他是不会这样束手就擒的。修士总有一些千奇百怪的手段,符偶的载体是符纸,灌注施术者的鲜血,行动间与本人无异,如果不受伤很难看出来。
不过这也需要大量的灵力。他快山穷水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