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子旅馆用过精致的早餐,卫希夷一边用有绣花花边的餐巾擦了下嘴,一边思考自己应该去哪投稿。
几经思索,卫希夷决定直接去问酒店老板。
酒店老板姓派里尼,一个熟悉的姓氏,应该也是在什么名著中出现过的吧。
卫希夷换上自己穿着一件珠灰色蛋糕裙,裙摆垂落,刚好能露出底下带有蕾丝花边的衬裙一角。外裙前襟上别着她带上一只她向小阿黛尔借来的,原本属于她母亲的钻石胸针。
翩然走下旋转楼梯,她自认为很有贵族气质。
简·爱的五官依旧平平无奇,但美丽和魅力本来就是两种东西。
装的很好,她现在是来自约克郡山毛榉田庄的艾尔森家族幼女琼·艾尔森,因为追求艺术梦想离家出走来到伦敦。
为了不被人发现,她乔装成一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女学生琼·艾略特。
完美,有着两层身份掩饰,没人会知道她只是一个家庭教师。
卫希夷把带着黑色皮质手臂交叠在柜台上,轻轻按了下铃。
铜锤敲打铃碗,清脆,余音回响。
“欢迎光临太子旅馆,这位…”派里尼老板抬头看一眼卫希夷,“美丽的小姐。”
卫希夷轻笑了一下:“派里尼先生知道伦敦哪些出版商是像您一样,正直诚实童叟无欺的呢?”
“不知小姐是要出版什么作品?“派里尼老板在柜台下翻阅旅客登记表。
“一些画作,有机会的话,还想办一场画展。”卫希夷抬手捋了下头发,手腕上两只缠丝银镯叮咚作响。
“那么,艾略特小姐,在下建议您去皇家学会寻求帮助。”派里尼老板狡黠地回答。
卫希夷脸色一沉:“有其他选择吗?“
“那么我建议你去找约翰尼·斯宾塞,他住在东区白教堂附近。“派里尼老板迟疑一下,又补充道:
“路上务必小心,艾略特小姐。出门左拐有家安保公司…“
卫希夷略一皱眉,伦敦东区白教堂,这个地名也太熟悉了。
卫希夷不想把钱花在不必要的事上,于是无视派里尼老板的建议,只身一人上了一辆出租马车。
白教堂很美。
墙面被浮雕、壁画和彩色玻璃窗完全覆盖,穹顶高的夸张,圣坛上摆放着被过度强调的,几乎已经近似于伪善的神圣。
那个时代的教堂是用来控制思想的。
卫希夷突然想起和朋友一起去过的白教堂艺术馆,从贫民窟中诞生的艺术先驱。
几经辗转,卫希夷终于打听到约翰尼·斯宾塞的地址。
告诉她正确地点的报童用一种她几乎无法接受的猜忌眼神盯着她,让卫希夷很不舒服。
约翰尼·斯宾塞的小店藏在一个阴暗的小巷子里。
路边开的杂货店似乎只出售亚麻布手帕和旧衣服,一看就是用来给各路窃贼销赃的。
卫希夷在污水横流的小巷里走了三遍才注意到一间没有摆放手帕和旧衣服的店铺。
店铺对面墙角处斜靠着一个长发青年,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色风衣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卫希夷已经很久没看到长得这么顺眼的人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店面很小,没有招牌,没有货架,甚至没有店员。
弹丸之地中挤满了一份份报刊,书籍,画册和沾满机油的油印设备。
而约翰尼·斯宾塞本人正摊在单人沙发上,单手擎着一本没有封面的小册子,看上去还有几页就看完了。
在他手边,有一个油乎乎的朗姆酒瓶。
卫希夷咬了咬牙。
“是斯宾塞先生吗?”卫希夷小心翼翼的开口。
那出版商很大声地清清嗓子,含糊不清的回答:“是我。”
卫希夷简要说明了来意。
斯宾塞先生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卫希夷:“为什么不去皇家学会?像你这样的…上等人出身的小姐?”
卫希夷一言不发地将画册摊开递给斯宾塞先生。
斯宾塞先生快速翻了一下,再次抬眼凝视卫希夷,目光中却没有任何欣赏的意味,是纯粹的打量。
“你画的?”斯宾塞先生伸手去够酒瓶。
“当然。”
斯宾塞先生仰天灌了一大口朗姆酒:“你的名字?”
“艾略特。”
斯宾塞先生动作一停,犹豫着问道:
“嗯,艾略特女士,你不会是还有个叫乔治·艾略特的姐姐吧?”
乔治·艾略特?
卫希夷的第一反应是那个用人妖号写文的英国女作家。
仔细一想,她也活跃在维多利亚时代的文学界。
同期的女作家最终都换回了自己的真名写作,只有她一个还用着人妖号,就是因为非官方出版商的原因吗。
破烂不堪的门又不堪重负地响了一声,一个含着笑意的女声随之响起:
“我的书可以出版了吗?”
来者有着飞扬的眉,深邃的眼,瀑布般的金发闪闪发光。
卫希夷心里一惊,伦敦真的没有丑女人吗?
斯宾塞先生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小册子:
“不予出版。”
卫希夷这才看清写在第一页上的书名:
《弗洛斯河上的磨坊》
世界名著啊!
卫希夷惊讶地打量着金发女人。
这就是…乔治·艾略特本人吗?!
课本上的画像一点也不写实!
“为什么?”艾略特的声音里没了笑意。
“我的受众中没有女权主义者。”斯宾塞先生把最后一滴朗姆酒咽下去,
“你不能指望东伦敦人理解你所批判的性别歧视。“
艾略特嘴角抽搐了一下,从手中的篮子里拿出另一本没有封面的小册子:“那这本呢。“
卫希夷瞟了一眼书名。
《亚当·比德》
另一本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