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浪黑水,烟霭沉沉。 汉水碧波之上,密密麻麻的船只顺着东南风溯流而上。 每艘船吃水都很深,满载粮草、箭矢、药材之类的消耗品。 大军行动,还是水运更方便。 在襄州打仗,离开汉水这条运输通道,那得多想不开啊。 汉水两岸,是密密麻麻的沼泽湿地、树林草场,还有那点缀其间的村落农田,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南方的开发,才刚刚起了个头。 国朝以来最大的功绩,大概就是将江南部分地区的沼泽积水排干,改造为适宜人居住、耕种的地方。 中唐年间,吴越可是流放犯人以及被俘获的胡人丁口的两大目的地之一。但随着江南的发展,现在不可能再让你去江南了——邵大帅征河陇之地,每次都会象征性地将抓获的羌胡贵人送到长安,一次数百上千口,基本都配流岭南了。 江汉一带,老实说开发程度不及江东、江西,此时沼泽密布,河道纵横,原生态较多,环境比较“自然”。 走驿道,还不如坐船。 夏日的东南风劲吹,很快将船队吹到了谷城县外的码头。 因为船只太多了一时间停靠不下,不得不分散了部分到附近水深足够的小河汊里,再动员民夫旧地卸货。 随船而来的还有两千余军士,都来自襄阳,军府都押衙赵德琬统军。 谷城令敬道带人挑着酒水,赶着猪羊过来劳军。 这人,乱世中左右逢源的本事可真不赖! “敬县令无须如此。”赵德琬面容严肃地说道:“还得尽快征发役徒,修一个仓城出来。不用修多好,能顶一阵子就行了。” 赵德琬话是这么说,但在他的眼神示意下,下面人很自然地将酒水、猪羊收下。出外打仗,当然要给军士们好吃好喝,不然闹将起来怎么办? “下僚已经遣人去伐木修建了。”敬道回道。 “县库可还能摆得下?”赵德琬又问。 “尚可存粮三万斛。”敬道心想幸好送了一批粮食给夏贼,不然还真放不下呢。 赵德琬看了他一眼。这狗官,竟然贪墨了三万斛粮,胆子不小! 不过他也懒得管这事。 这年月,忠心比什么都重要。与之相比,其他都是小事了。 “便存三万斛粮至城中。”赵德琬立刻下令。 他治军还是比较严格的,军士们也不拖拖拉拉,立刻照办。 “赵都将远道而来,不如进城暂歇,下僚略备薄酒,还有音声人……” “不用了,本将不好此道。”赵德琬摆了摆手,道:“敬令不妨自去,留人在此听使唤便可。” 说罢,赵德琬便走到一边,吩咐亲兵拿来地图,仔细研判。 夏贼逃跑的方向很明显,那就是小江口寨子,那是贼巢,想必欲依托堡寨固守。 他们上次就是这么玩的。 彼时折宗本不过三千兵,被侄儿那两万兵马一逼,立刻遁回。若不是兄长突然去世,当时就要强攻夏贼营寨了。 攻城寨,当然不容易,但还有什么选择?招降折宗本? 只能聚集大军围攻了! 而既然要引大军围攻,那就必须在前线设一个总粮台,转运粮草、物资,谷城县就很合适。 逆流而上直逼小江口,距离不远。这会夏季多东南风,水量又丰沛,只需备少量纤夫应对意外,大部分船只可顺风航行至寨外。 “三路兵马中的两路已汇集至襄阳,唯唐州赵璠部稍远了一些,会不会被各个击破呢?”赵德琬看着地图,微微有些担心。 衙军、州军、县镇兵、土团乡夫,一共调集了两万六千余人,可不容有失啊! 尤其是那万余衙军精锐,已经占到了衙军总数的四成。这一仗,可谓豪赌,只能赢不能输。而且还得速战速决,打完立刻返回驻地,不然被宣武军趁势摸过来,可就欲哭无泪了。 “来人,遣游骑多加搜索,不要放过一寸可疑的地方。另,遣使往匡璘军中一行,让其小心谨慎,勿为夏贼所趁。”赵德琬又下令道。 他知道这么做会惹得族侄赵匡璘不快。他能继任唐州刺史,统率精兵,很显然甚得侄儿匡凝的信任。但事关赵家基业,不得不小心谨慎,只能如此了。 …… 其实折宗本对各个击破没兴趣。 击破一路,另外两路如果警醒,保不齐就溜了,岂不坏了大事? 还不如将其聚集起来,一战破之。 看着道旁匆忙涉水而过的己方游骑,折宗本哈哈大笑,道:“若吾婿在此,定不会这么打仗。他必是先断敌之粮道,待敌惊慌,集中精锐主力先破一路,令敌震怖,丧失斗志,仓皇退却。然后纵兵追之,能追多少是多少。这样打仗,稳妥是稳妥,但打得不干净,另外两路敌军,不太可能会伤筋动骨。” 当然,邵大帅打仗,未必是折宗本想得这么简单。他从来都是政治、军事手段互相配合,并不仅仅着眼于军事层面,两人思路不一样,很正常。 “大帅,忠义军主力已离开襄阳、邓城一线,开始向西进发。我等抓了一个俘虏,拷讯得知,赵匡凝亲自领军,有众一万多人。其弟匡明率部留守襄州。”游骑队头顾不得裹伤,立刻上前汇报。 “一万多?到底一万多少?”折宗本对这个不严谨的数字很不满,逼问道。 “俘虏也只知道这么多。”队头有些惭愧。 “罢了,到车马上休息吧,好好养伤。”折宗本脸色稍缓,道。 多个几千,少个几千,问题不大。反正如果情况不对,他们还有寨子可以坚守。情况合适的话,就野战破敌,把忠义军的胆子彻底打破。 从七月十日到七月十七,整整七天时间内,折宗本率两千三百步骑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