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水北岸已经筑起了一堵土墙,绛州军士卒戍于土墙之后。 不远处,还有连绵的营地,旗幡林立,游骑四出。 而在南岸,河中军正在缓缓出动。 有军士执大盾于前,掩护另外数百人突进。 之前数日的奋战,河中军在汾水中央一浅水处钉下了一根粗大的木桩,并用铁链连接到了南岸。 此时便有数百人扛着沙袋,往铁链旁边扔。 每填平一段,就有军士大声欢呼。其他人干劲更足,手底下也更有力气了。 这是刘训所出之计,学的马燧洹(huán)水之战故技。 而且他仗着兵多,还到下游寻找地方建造浮桥,分散绛州守军注意力。 王珂对此心服口服,已经放弃亲自指挥了,对刘训言听计从。 不过这也惹得陶建钊、张汉瑜等老资格大将不满。他们求外放刺史不得,本来就很不高兴,现在又被刘训这么一个外来户给压过一头,心中更是恼火,就差直接消极怠工了。 说白了,还是王珂威望不够。换王重荣在此,有人敢这样吗? 河对岸不断飞来箭矢,填河的军士时有死伤。 “他妈的,不填了,这是驱赶我等送死!”有人将土袋砸在地上,怒吼道。 “弟兄们,别填了,家中还有老父母,填河死了谁来养?”有人应和道。 “他们王家子孙兄弟相残,关我等何事?” “留后呢?填河没赏钱吗?赏钱在哪?” “赏钱!赏钱!” “嗖!”一箭飞出,将叫得最欢的一人射倒在地。 刘训策马驰来,战刀挥舞,一个满是不可置信表情的头颅飞了起来。 在他身后,数百名晋阳军士连连开弓,刚刚有哗变苗头的军士死伤惨重,几乎一个站立的都没有。 战场上一片静默。 甚至就连河北岸的弓手都停下来了,莫名其妙地看着南岸。 “不从命者,便是此等下场!”刘训下马,将头颅举了起来,道。 这些骄兵悍将,他早就一肚子老火了。 晋阳军士也跋扈,但上阵作战时却没这么多屁事,一个个老实得很。 河中军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似乎从王重荣死后就开始有这方面的苗头了,但王重盈也不管,等他死后,终于无法收拾,演变成了现在这么一副鸟样。 王珂,终究非人主也。换陇西郡王在此,谁敢闹事? “继续填河!”刘训下令道:“将这些首级悬挂到辕门上,警示众军。” 晋阳军士依令而行,抽出刀斧,将首级一一斩落。 远处的河中军士一片沉默,没有动静。 刘训脸上怒气一闪而过,正待说些什么,突然有人大呼:“留后来了!” 王珂在数百军士的簇拥下,小心翼翼地来到了河边。看着满地的鲜血以及随意堆在一起的头颅,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良久之后,才说道:“今日填河军士,人赐钱两缗。” 亲兵策马而出,至各部宣令。 良久之后,终于有人动了。 他们扛着土袋,踩着已经填得差不多的河段,涉水向前,将土袋扔在铁链旁。 并不是每一处都填,只要能给人下脚过河就行了。 对面又有密集的箭矢飞来,而且专往王珂这边射。 “回去!”王珂一拨马首,就打算避开。 刘训快步上前,拉住王珂的马辔,道:“还请留后立于此处。吾闻邵树德攻兴凤,军士屡攻不克,其人策马上前,言‘立于此处坐等将士破敌’,有箭矢落于马旁,他但大笑,言‘贼军给吾送箭而来’,将士忧心主帅安危,人人奋勇,终克坚城。末将请留后效邵树德故事,激励众军士气。” 王珂有些犹豫。 对面又飞来一波密集的箭矢,落在牌甲上,落在草地上,落在旗幡上。 “留后快走!”亲将裴凌从刘训手里抢过马辔,苦谏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箭矢横飞,旦夕横祸,留后不爱身乎?” 说罢,招呼众人簇拥着王珂便往后而去。他们走得匆忙,甚至连旗都卷了。 刘训勃然大怒,刚想让晋兵拦住王珂,最后又颓然放弃,怅然无语。 给了王珂一次好机会,可他没把握住。 主帅的威望,往往就是靠一件件小事积累起来的。 河对面的邵贼,于遮虏军城远距离射杀敌兵,在代北镇压军乱,于晋阳袭杀桀骜衙将贺公雅,在河东地面上小有名气。后又讨黄巢,破拓跋思恭,收河陇,平兴元…… 你所做的每一件让人惊叹的事,都会被军士们传唱,一点点加深威望,最终不可动摇。 你走到哪里,军将们尽皆俯首,不敢有二心。 你下达的每一个命令,军士们都会无条件服从,尽心去做。 便是投降而来的外军,也会为积威所慑,收起那份嚣张跋扈的心思,暗暗隐忍蛰伏。 王珂,终究不是邵树德那种从底层杀出来的枭雄,他没这份胆识。 诸军轻视,岂能无因? …… 邵树德在铁林军三千骑卒的护卫下抵达了北岸。 侍卫亲军两千人尽皆下马,跪拜于地。 邵树德拢着马缰,看着正在填河的河中军士,道:“昔年马太尉攻田悦,用的便是此招。王珂仅得其形,未得真髓。用兵之道,虚虚实实,马太尉可也遣人至上下游造浮桥呢。侍卫亲军皆我手足,何在此逗留?速速奔出,沿河巡弋。” “遵命!”孟知祥、慕容福二人拜道。 说罢,翻身上马,大旗一扛,两千骑分成数部,至各处巡弋。 “叔父!”王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