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野岭,乱石嶙峋。 沟壑里的松树郁郁葱葱,灰色的山岭有如凝固的乌云。 夏日的王屋山区,一支见头不见尾的队伍默默行走着,翻山越岭,步履艰难。 越过最后一个山口后,前方豁然开朗。 王瑶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刚刚走过的地方:高高的山脊,衬托着灰暗的天幕,狭道出于其中,雄关坚如铁石,历史上不知道上演了多少金戈铁马的故事。 唉,又要上杀伐场了! “大帅,河东盖将军已至济源。”下山之时,王瑶接到都虞候报告。 “盖寓?”王瑶一愣,随即又想到他此番要去潞州,早晚要和这些河东将佐打交道,便道:“先让他等着吧。” 一万大军本来是助攻轵关的,结果半途得知轵关、济源已下,汴军败退。还在慢吞吞行军的王瑶立刻下令全军加快速度,赶往河阳。。 军士们怨声载道,不过也知道这会不同之前了。若夏军大败,朱全忠获胜,那他们就打道回府,节度使再向朱全忠称臣,大伙可保平安;若夏军获胜,那可就要卖力点了,免得再被人打一顿。 王瑶下了山后,算算时间还够, 于是直接让人在路边支起帐篷,摆上桌案煮茶。 让他感到稀奇的是, 附近已经有人住了。 几个蕃人正在用树枝和黄土修墙, 房顶上盖着芦苇茅草, 外面圈着篱笆墙。看这风格,应是以前济源百姓的居所, 但长久无人住,甚是破败,这会有人住了, 就修缮一下。 黄土、树枝糊成的墙,怕是一脚就能踹个凹陷下去。茅草屋顶,一阵大风就能掀走,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不过这会天下大部分百姓的居住环境就是如此, 王瑶也不奇怪。 有钱人, 毕竟是少数, 九成五的人是田舍夫, 也就是艰难度日了。 一个蕃人孩童赶着一群羊出门了, 野外荒地甚多, 羊也不像马儿那么挑食, 这是去放牧呢。 “听闻邵树德治下的灵夏喜养牛, 怎生我一路行来, 大多看到的是羊?想吃牛肉了,来人,去问问有没有牛售卖,给钱。”王瑶坐在马扎上, 奇道。 一名幕僚立刻行礼应是,前去交涉。 不过他很快就回来了,无奈地说道:“大帅, 这些蕃人没有牛,只有羊。新从河对岸过来的,穷得很。” 王瑶听了大为扫兴, 懒得再说了。 远处又行来数骑,看到这边正在过大军, 也不害怕, 下马后便直趋村内。 “大王有令, 河阳百姓连月征战, 厮杀有功,今明两岁免户税、地税,望尔等互相转告,莫要让人骗了。”这几人站在村口齐声大吼,声音很大,王瑶这边也能隐约听见。 “后年需纳赋税,粮豆、皮子、羊毛亦可冲抵。” “徭役、兵役不得免。” 王瑶默默听着,突然笑了:“羊毛亦可抵税?这是要做甚?” 幕僚也有些不解,道:“灵夏百姓多畜养牲畜,听闻粮豆之外,牛皮、牛角、牛筋、马革不得私相售卖,皆拿来缴税。夏、秋两税收取之时,也会收些奶酪、干草之类,充作军需。羊毛还是第一回听说可以抵税。” 牛皮、牛角、牛筋、马革之类的物事,在推行三茬轮作制的灵夏,产量颇大,本身又是消耗巨大的军事物资,拿来抵税很正常。 夏、秋两税收取的时候,奶酪可以作为军食,干草可以喂养战马、役畜,用它们来抵税也可以理解。 但羊毛也就做一些毯子、垫子吧?那东西做的衣服,除了羌人大量穿之外,汉人之中真的极少。原因无他,穿在身上很不舒服,羌人做的羊毛织物,基本乏人问津,灵夏军士的军服都是驼毛做的。 “若羊毛可以抵税,河阳这么多蕃人,怕不是家家户户养羊?”王瑶总觉得这里面有点问题。 收那么多短而粗硬的羊毛有什么用?这可真是迁就百姓了,以后人人养羊,每年两税时拼了命塞羊毛上去缴税。甚至有人专门寻找产毛多的羊种,看你怎么办?难不成让军士们穿羊毛织成的衣物? 管他呢!邵树德乱来一气,后面定然会后悔。 王瑶笑了笑,但笑了一会突然笑不出来了。邵树德若没钱了,会不会打我的主意? 这——这简直是一定的啊! 突然间就有些泄气。 有时候阴暗点想想,若这次河清之战邵树德败了,对自己会不会是好事?能趁机摆脱一些控制? 只可惜他打赢了。朱全忠下次集结人马反攻河阳,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了,说不定永远不会发生了。 这可真是让人懊恼。 …… 怀州河内县郊外,邵树德正策马巡视。 骑了一大圈,到处空空荡荡,不见人影。偶尔见到一个村落,里面还有百姓居住,那简直就和中了奖一般。 河阳已经有第一批移民了,那是来自黄河南岸的李仁欲的部众,一共两千余人,安置到从济源到河内一线的零零散散的村庄里。 因为农田水利荒废的原因,今年估计赶不及种越冬小麦了。邵树德干脆下令散缴获的军粮,以工代赈,先将水利设施完善一下。 待到明年开春,再播种春小麦。 当然,除了水利设施外,人员没到位也是重要原因。 征召的农学生还在赶路,各级官吏也在路上,尚未及赴任。即便到任后,也需要时间熟悉,今年多半是赶不及了。 办一件事,合格的干部永远是最缺乏的啊!尤其是他想推行三茬轮作制这种与众不同的农业生产模式,这方面的人才只有灵夏有。老渭北镇、陇右镇、邠宁镇之类的藩镇,其州县虽然也开办了农学,但水平参差不齐,不如灵夏远甚。 “待河阳有点眉目之后,我非得让某个表现出色的农学博士当上州刺史。”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