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上元节刚过,兖州依然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之中。但节度使府之内,却是一片凝重的气氛。 董伏进已经回来了,具言邵树德所讲之事,朱瑾大怒,差点杀了董伏进。总算还有点理智,压住了心中的暴虐情绪,让董某人滚蛋。 妻子齐氏性子柔弱,在一旁默默垂泪,道:“这么多年打打杀杀,何时是个头?昔年朱全忠攻郓、兖,人心惶惶。安稳了没几年,夏人又来,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朱瑾听了又是暴怒,刚想骂人,甫一接触到妻子的眼神,心中有愧,长叹一声,道:“你不懂。如今这个世道,你不狠就活不下去,没有权也活不下去。我但凡稍稍软弱一点,镇内军士能杀了我。” 关系盘根错节、世代联姻的藩镇武夫们没有任何节操,谁当节度使都无所谓,别动他们的好处就行。 所以,朱瑾的这个担忧也不是空穴来风。 中和二年(886),泰宁军节度使齐克让爱其勇武,将女儿许配给朱瑾。朱瑾带人至兖州迎亲,在队伍中私藏甲兵,然后在婚宴上动手。传闻齐克让死于当场,也有传闻齐克让逃走,不知所踪,但这都不重要,朱瑾趁机占了兖州,自称留后,时年二十岁,手下也只有数百兵。 以数百人占一个大镇当节度使,说起来可笑,但朱瑾真的做到了。虽说是以前任节度使女婿的身份接掌帅位,但这有个鸟用,说穿了也就是个由头罢了,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朱瑾非常识趣,迁就兖镇武夫,大许好处,最后换得他们作壁上观,承认他为节度使。 但这样得来的帅位真的是完整的吗? 当然不可能了! 得位不正,就要受武夫们挟制、裹挟,就要迁就他们,讨好他们,是不可能完整行使节度使权力的。 虽然这些年朱瑾也在大力整顿,局面有所扭转,但根子就那样,这辈子是摆脱不了那帮武夫了,难不成引外镇武夫来把他们杀掉?王式当年让忠武军杀光徐州银刀都的骄兵悍将,也只是稍稍缓解,没甚鸟用。 “再者,局势还没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说到这里,朱瑾的神色稍稍有些振奋,道:“邵贼那么多敌人,他不会在我这边耽搁太长时间的。只要坚定守住,就有办法。如果局势大变,说不定还会机会。” 齐氏只是垂泪。 什么机会?难不成还想问鼎天下?或者称帝一方? “柔娘,听闻你家在神策军和奉天镇还有关系,可否……”朱瑾欲言又止。 齐氏轻抬螓首,泪眼朦胧。 齐氏其实是河北博野人。 曾祖齐荣曾任成德军节度押衙、博野镇遏兵马使。长庆初,王廷凑发动兵变,杀成德节度使田弘正,齐荣次子、幼子亦被杀。乱军至博野,欲尽屠之,齐荣长子齐志英、三子齐志萼率博野军出逃至长安,自此依附朝廷。 齐志英有三子,长曰齐克信、次曰齐克谏、次曰齐克让。齐克谏死于征讨党项的战争,齐克让一直在神策军为将,后来出任泰宁军节度使。 齐志萼之子齐克俭曾任奉天节度使。黄巢败亡后,朝廷废奉天镇,齐克俭手下兵马(博野军后人)并入神策军,自此闲居,已经去世。 李茂贞其实也出身于这一系,他手下很多大将的籍贯都是深州博野。 “神策军都那副样子了,能有何用?”齐氏哭道:“齐氏虽为奉天大族,但无兵无权,奉天节度使王卞又有数千华州兵,能成什么事?” “关中空虚,此时若能有一支兵马起事,则全境糜烂,邵贼定然无法舍弃关中,肯定会抽兵回援的。”朱瑾急道。 齐氏只是摇头。 “贱人!”朱瑾怒不可遏,直接出了门。 “大帅,有好消息。”刚回到前厅,却见衙将康怀英、幕府判官辛绾走了过来。 不一会儿,他的两个儿子朱用忠、朱用贞也走了过来,一脸喜色。 “什么好消息?可是刘知俊死了?”朱瑾没好气地问道。 阎宝领军万人至任城,与守军里应外合,击退刘知俊,斩首千余。 随后双方对峙于任城,大小战斗数次,互有胜负。 没能击破龙虎军,朱瑾很是失望。以前只知道刘知俊用兵有智谋,可没想到野战打呆仗也还可以。 “齐州朱琼遣使来告,邢州安金俊遣使飞告,劝我等坚守城池,万勿浪战。”辛绾捋了捋胡须,笑道。 “安金俊?”朱瑾心中一动,这是李克用的人啊,他太熟悉了。 昔年对抗朱全忠。李克用先后派了石君和、安家兄弟、史俨、李承嗣等人相助。石君和被朱全忠擒杀,其余人等都回去了,时隔这么多年,李克用终于又要来援助他们了吗? “确实是好消息,这次派谁来?”朱瑾问道。 “据闻是何怀宝、米志诚等人。”辛绾回道。 “何怀宝我知矣,米志诚是何等样人?又将多少兵而来?” “兵力多寡不知。听闻米志诚箭失出众,为骁将也。” “骁将有个屁用。”朱瑾骂了一句:“史俨、李承嗣也很能打,斩将夺旗寻常事也。但在朱珍、丁会、庞师古之流面前占到便宜了吗?兵多不多,这才是最重要的。” 辛绾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罢了!先固守吧,夏贼能破梁贼,显然是有几分本事的。”朱瑾烦躁地说道:“不过,贼人几路出师,却也是个麻烦。我再跑一趟任城,先把阎宝接回来。” “大帅,夏贼人多势众,须得小心行事。”康怀英谏道:“铁林军三万众尚未出现,或有玄机。他们在哪?飞龙军说是攻来芜,但也只是到城下转了一圈,而今在乡间劫掠粮草,不知其下一步所往。阎将军所部,很可能已经被盯上了,不如就地坚守。任城挡贼要冲,厮杀多年,城守完备,粮械充足,是可以守的。有此城在,贼人这一路便不敢深入兖州。” 朱瑾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