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日,行经郓州之时,邵树德特意看了看郓州院新卒的操练。 郓州院建立的时间晚,但人是真的多。 最初以朱全忠训练的淄青新兵为老底子,陆陆续续拉走一批补充禁军各部后,又来了一万徐州新兵,故郓州院此时的在训新兵数量极为庞大,几有两万三四千人之多。 “淄青兵比他们多练了这么久,还不如徐州新卒。”邵树德虽然是用玩笑的语气说出的,但底下人听了压力山大。 “重阳节赏赐可曾发下?”他问道。 “陛下,在训新兵一年只有两次赏,重阳并不在内。”王卞回道。 “龙骧、突将儿郎都领了重阳节赏赐,岂能厚此薄彼。朕高兴,加赏一次。唔,徐州新卒赐钱一缗、绢一匹,淄青、郓州新卒只得钱一缗。”邵树德吩咐道:“无需担心钱。” “遵旨。”王卞很愉快地应下了。 他一路随驾过来的,当然知道曲阜孔家赞助了两万缗钱、两万匹绢,几乎掏空了老底子,眼下这些钱就被圣人拿来收买军心了。 果然,消息传下去之后,席地而坐休息的军士纷纷拜倒,高呼:“吾皇万岁!” 邵树德哈哈大笑。 他就喜欢看到军士们对他欢呼,比文官、百姓欢呼更开心,因为他深刻知道自己的权力来源是什么——能够掀桌子的武力。 “尔等好好操训,今后都能当上禁军,为朕效力。”邵树德说道:“全军大酺一日。” “吾皇万岁,邵氏千秋万代!”在有心人的带动下,又一阵欢呼声响起。 午后时分,邵树德在郓州府衙内接见了郓、齐诸州父老——自然,能陛见的可不是一般“父老”,说白了,郓州乡绅土豪罢了。 “昔年朱全忠和魏人南下郓州,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解民于倒悬者,大夏圣人也。” “陛下,郓州百姓皆心向大夏。” “朱瑄不成,朱威也不成,唯邵圣善待百姓。” “齐州被朱琼祸害那么多年,大夏天兵一来,人人载歌载舞。” “齐州儿郎已经北上教训卢彦威了。” 父老们七嘴八舌,纷纷表忠心。 邵树德一一抚慰,感慨道:“昔日朱瑄潜入郓州,蛊惑士民。父老听闻,一家出一人,将子弟、乡民领回家。朱瑄拉起来的队伍,瞬间土崩瓦解。从那时起,我知郓州百姓之心矣。” 这并不是邵树德杜撰,事实上真有其事。朱瑄屡战屡败,早没人愿跟他了。有志于从军的郓州丁壮不如去郓州院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被选上,何必跟着朱瑄跑呢? 大夏建国之后,大赦天下,其中就包括被打散的溃兵。他们若愿放下武器,不再做草贼山匪了,当场就可以回家,既往不咎,于是郓、兖、齐、青诸州的治安为之一靖。 “郓(齐)州永远是邵圣的郓州,邵氏在位一天,我等飞挽转输、辗转沟壑,绝不皱眉。”说到最后,众人齐齐表态。 他们只说效忠邵圣,或许邵氏子孙也能沾光得到些忠心。若这天下换了主人,还效不效忠,可就两说了。 也别觉得他们脑生反骨,世风如此。 因为邵树德的存在,强行干涉之下,本来需要七十年才能完全释放掉的武夫当国的“应力”,并未得到彻底宣泄。内在动能仍然很强,观念非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郓州古之名邑也,武风浓烈,民气勇悍。”邵树德说道:“诸位族中有杰出子弟者,可选送一二,朕量才录用。” 银鞍直目前大概有两千六七百人,邵树德打算募一些新人,凑足三千。 很显然,能入银鞍直的一定要有真功夫,弓马娴熟是必须的。而乡间勇少年得天子赏识,赐下锦袍、战马、宝剑这种事情,一定会流传甚广。 这个正面作用也是巨大的,既提升了邵圣的传说度,又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很多人的思想:习得文武艺,货于帝王家。 十月二十三日,邵树德离开了郓州,东行齐州。 临走之前,他特地拐到了卢县旧战场看了看。 数年之前,他通过水师截断大河两岸交通,然后大破过河的晋、赵、定三家联军,一举斩断了李克用干涉河南战场的黑手,奠定了郓、兖、齐三镇局势。 如今大河北岸还在厮杀,博、德二州已经成了夏、魏、沧三家混战的战场。河南、淮海二道竭尽全力,供给大军物资,同时接引不堪忍受战乱的百姓南下,发往直隶、河南、淮海三道垦荒定居。 曾几何时,人口净流出的河南,竟然变成了人口流入地。 邵圣也不用谦虚,这就是他的功劳,无论是正面功劳,还是“反面功劳”。 ****** 十一月初一,圣驾至齐州,稍稍停留了一天。 其时河北岸有大量俘虏被送了过来,总数逾四千,半是魏人,半是沧人。 按制,这些将被押往汴州,负责建设汴州至中牟段的一等国道。 利用俘虏干苦力,本就是历朝历代的惯例,邵树德自然也不会免俗。修建完毕之后,他们可以被安置到南方人烟稀少的地区,落籍当地州县,充实户口。 很显然,这些武人是不会老老实实干活的。这些各处工地上屡次鼓噪作乱,都有他们的身影。但看守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州军军校都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卒,杀人如麻,肯定是不会惯着他们的。最后能剩下来多少人,委实很难说。 十一月初十,至青州。时大雪连绵,邵树德下令停留三天。 十一日,文登县司户邵勉仁至渤海馆入觐。 “三郎长大了。”邵树德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三子,欣喜地说道。 十四岁的少年,身材高大,玉树临风——这一点老邵认为遗传了自己。 更难得的是,在县里干了一年,气质也有所变化。这种感觉说不大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