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极七年(907)三月底,万胜黄头军携带大批粮草物资,离开了北平府,前往营州。 去年他们已经去过一次了,三千人押送了二十万斛粮豆,屯于柳城县。 这次规模更甚往昔,万余辆马车、驴车、骡车、牛车之类的载具离京,载运着足足四十万斛粮食,幽州府库几为之一空。 万胜黄头军现有将近一万三千人,其中步兵一万,骑兵两千余——老万胜黄头已与石君立带过来的厅前黄甲军一部合并。 朝廷诏令石君立为军使,老万胜黄头军军使李从珂为副使。 这个安排自然让李从珂非常不满,但他也不敢对朝廷撒气,就只好把怒火倾泻在石君立身上了。 这支部队,内部不和,问题很大。很难说朝廷这样安排是不是故意的,但更大的可能是为了限制李嗣源的影响力,毕竟他已经是天成军使,拥众一万八千,且较大同军更为精锐一些。 四月初一,邵树德在临朔宫金台殿举办了朔望大朝会,所有在京九品以上职事官全部参加。 朝会之上,正式宣布了征讨契丹之事,并下发诏书。 《谕契丹八部制》—— “朕以夙荷丕基,乍平天下,非不欲宠绥四海,协和万邦,广正朔以遐同,俾人伦之有序……近者耶律亿弑杀汗王,窃据大位。包奸蕴恶之情,何方可保?有父有君之国,皆所不容。” “八部酋豪未始包藏,专听诳惑,党一夫之罪恶,绝两国之欢盟。纵彼犬羊,窥吾亭鄣。徒刲牛耳,难保兽心……” “宣王讲武,逐猃狁于太原;汉帝出师,走匈奴于瀚海……今者躬提黄钺,亲指灵旗,驻于和龙,自春徂冬,见蒐兵甲,决战西楼。冀成破竹之功,以殄折胶之寇。” 随后又是一封《讨耶律亿制》,详细任命了诸路兵马统帅——其实早就提前任命了,这份诏书只不过将其公之于众罢了。 朝会结束之后,邵树德也不准备耽搁了,在金台殿发布命令:以皇后折氏监国,临朝听政,门下侍郎萧蘧、赵光逢、户部尚书裴枢、刑部尚书裴贽、秘书监卢嗣业总揽政务,南、北二衙诸位枢相处理军务。 中书侍郎陈诚、户部侍郎张玄宴、兵部侍郎杜晓、工部侍郎杨涉、南衙枢密副使胡真、李唐宾、北衙枢密副使张归弁、王瑶、内务府少监张筠、赵王邵嗣武、燕王邵明义、驸马都尉李存勖等官员宗亲随驾,一同前往营州。 午时,与家人一起吃完午饭后,邵树德在银鞍直、天雄军的护卫下前往营州。 皇后带着留守官员出城数里相送。 邵树德拉着皇后的手,低笑道:“娘子稍待数月便是,为夫东去,给你带几盒珍珠回来。” 折芳霭掩嘴而笑,仔细理了理邵树德的戎服。 她贵为皇后,要什么没有?但夫君的话,依然让她心中喜悦。 “军国大事,万勿儿戏。”折芳霭说道:“夫君天纵之姿,指经纶于掌内,藏甲马于胸中,契丹丑辈,定然不是对手。该怎么打就怎么打,该打多久就打多久,无需惦记朝中,妾会仔细打理,以待夫君凯旋。” “好,好!”邵树德感慨道:“吾有贤妻,胜十万大军。” ****** 大军东行,还是走传统的卢龙道。 四月初四夜,邵树德夜宿蓟州。 刺史萧叠捧着户籍账册,亲至馆驿,州中大小事务,一一禀报。 邵树德对各种数字一略而过,他最关心编户的蕃人老不老实,能不能接受新生活。得知有关西农学生相助,情况在积极改善中后,他心怀大慰。 初五小雨,继续东行。 邵树德仔细观察着驿道两侧的乡村景色。 一些明显蕃胡出身的百姓在田间笨拙地劳作着。他们的耐性不高,总是干着干着就要休息。看到路边过兵了,甚至还停下手中的活计,出神地张望着。 看那模样,似乎不甘心干农活,宁愿当兵上阵拼命。 邵树德哂笑,他们还处在阵痛期。到第二代,差不多就和汉人无异了。 四月十五,夜宿柳城军,平州刺史陈素前来觐见。 与萧叠汇报的情况大同小异。蓟、平十二县,加起来十余万口人,一半以上是编户蕃胡,邵树德特意问了问有什么困难,得知严重缺乏耕牛后,一时也无语。 别看大夏牲畜数量庞大,但那多是肉牛、奶牛。耕牛也在大量培育、训练,但仍然供不应求,且多发往直隶、河南、淮海、湖北诸道,河北的优先级不够高,排在后面了。 但陈素的诉苦也不是没有效果,邵树德当场找来门下侍郎赵光逢,令其解决此事——其实就是减少其他地方的份额,拨一部分至河北,廉价租给百姓。 十六日起行前,晋阳有使者来报,河东道巡抚使李袭吉薨。 邵树德默然。 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的。自从办完李克用的丧事后,李袭吉的身体就每况愈下。邵树德特遣宫中名医前往晋阳,为李袭吉诊治、调养。但御医们的妙手,最终也就只让李袭吉多活了半年左右,最终还是病逝了。 这就是命,没办法。 邵树德令秘书郎崔棁草拟圣旨,发往中书:以邢州刺史王抟为河东道巡抚使,以辽州长史冯道为邢州刺史,以前昭义幕府推官郭崇韬为潞州别驾。 走了一个李袭吉,又提拔了两个河东后起之辈。义兄死后,邵树德并没有翻脸,对河东上下还是“爱护有加”。 四月二十二日,邵树德抵达临渝关。 而在此前一天,他曾驾临碣石山,以观沧海。 嗯,憋了半天,没留下什么诗作,但他的感慨还是不少。 孟德,你当年征乌桓时的条件,可比我差多了。不得已行险冒进,绕小路迂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