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极十五年五月初十,晴,艳阳高照。 热海突厥比所有人来得都更快,因为有利可图。 草原战争,牛羊是战利品,奴隶同样是重要的战利品。尤其对热海突厥这种半耕半牧的种群来说,奴隶更是重要资源。 跋禄迦(阿克苏)的各部落当然也清楚这点,于是他们奋起反抗,集结起了大队人马,与杀奔而来的突厥人反复纠缠。 双方都号称突厥别种,同样的生活方式,同样的战术,甚至连装备和战斗力都相差无几。 激烈的战斗在思浑河畔展开。 箭矢飞来飞去,不断有人倒下。 骑兵对冲也不知道搞过几次了,战马哀鸣着躺倒于地,战士痛苦惨叫着,两眼不舍地望着天空,直至再无神采。 思浑河两岸,几乎是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几个浅水涉渡之处,争夺尤其残酷。双方甚至下了马,步行搏杀。你一刀我一枪,将对面当成杀父仇人一般。 拔塞干看得眼皮子直跳。 他没想到,样磨人的抵抗如此激烈。如今到处都传来了不利的消息,你们怎么就不好好想想,再抵抗下去,一个都跑不了呢? 当然,拔塞干自个心里知道,即便样磨人不抵抗,他们也没好果子吃。 或许,这就是战斗打得如此惨烈的主要原因吧。 苏农带着两千人从上游地带绕过,兜到了样磨人的侧后方。 拔塞干爬到了高处,仔细盯着。 敌人似乎早有准备。只见城镇、村庄后边烟尘漫天,一群由回鹘人、葛逻禄人甚至是突厥人组成的骑兵,迎面而上,与苏农所部战在了一起。 黄沙漫天,碧血挥洒,双方在短时间都躺下了一大群人。无主的战马跑来跑去,嘶鸣不已。 战斗很激烈,但显然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唉!”拔塞干恼怒地捶了一下胡杨树干。 他们带着一万多人南下,都是各部挑选的精壮,出发之前士气高昂,人人都觉得跟着大夏王师混,可以抢掠回鹘人的财物,肥一把自己。 可没想到,样磨人在保卫自家老小及财产的情况下,爆发出了强烈的斗志,与热海突厥杀作一团,难解难分。 拔塞干听闻,中原骑兵互相冲杀之时,甚至有冲二十几个回合的。 人死了,补充预备队,接着冲。 马跑不动了,换一匹马,再来。 但草原厮杀,从来都是干脆利落,胜就是胜,败就是败,非常干脆。反复纠缠、反复冲杀的场面不是没有,但真的很少。 他倒霉,今天遇到了。 这样一场“烂仗”,即便打赢了,回去之后,部众们也不会给他好脸色,威望受损是难免的,除非补偿足够大。 想到这里,他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汗珠,双眼之中满是恼羞成怒后的血红。 这次不狠狠屠一把样磨人的村镇,让大伙好好快活下,很显然交代不过去了。 这事,要怪就怪你们自己,抵抗如此激烈,那就求仁得仁吧。 “备马,我亲自带人冲!”拔塞干下了山坡,吩咐道。 亲随很快牵来了四五匹战马,拔塞干挑了最神骏的一头,翻身而上,接过一杆长柄骨朵,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千余人跟在他后面,卷起无数烟尘,悍然加入了战场。 ****** 于阗大军又一次出动了。 百姓们纷纷出城,在驿道两侧送行。 李圣天打出了“大宝于阗王”的旗号,面带微笑地看着众人。 五十僧人侍卫紧紧围护在他周围,片刻不离。 他们身材魁梧、肌肉虬结、衣甲精良、器械齐备,一人还备着至少三匹马。左顾右盼之间,杀气腾腾,没一点僧人该有的慈悲模样。 僧人,也就是一种职业罢了。寺庙养的僧兵,与一般的兵自然也没什么两样。 李圣天走过之后,千余名僧兵穿着铠甲,手持长枪、大斧、铁棍,浩浩荡荡走过。 如果让中原那些经常给寺庙捐献钱物的施主们过来看一看,怕是要吓死…… 在于阗,慈眉善目的僧人当然有,但那仅限于日常接待、传道、布施。 寺庙有大片上好的土地,有自己的手工作坊,有面向大众的商铺,具有宗教性、社会性、封闭性、地域性四大特征。 宗教性很好理解,他们具有弘扬佛法、维护社会稳定的作用,且职级上受到僧正、大僧正之类官员的管辖。 社会性说的是寺庙会参与世俗社会的经济活动,赚取利润,且与各大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的经济系统还很封闭。有专门的僧人主导各个产业的经营,有时候还会外聘人才,不需要你成为僧人,为寺庙打理产业即可。因为免除了诸多苛捐杂税,寺庙自收自支,整体十分稳定,收支大体平衡,往往略有结余。 每个寺庙还各有各的地盘,自募部曲,自己经营某地的产业,很少越界。 基本上可以判断,这是一种与南北朝时期世家大族农奴庄园制大同小异的经济模式。自收自支,不纳赋役,自募部曲,各据一方,且深度参与政治,关系网四通八达。 高昌的情况与于阗类似。朝廷其实一度严管过寺庙,让他们交过税,但总是不持久,断断续续,因为后来的统治者还在新修寺庙,态度摆在那里,很难执行下去了。 不过在西域这边,其实不全是坏事。 至少,这次李圣天出兵,各大寺庙鼎力支持,派出了千余僧兵跟着一起上阵,这都是他们多年来花费无数钱粮养出来的兵,现在为朝廷打仗,在享受好处的同时,也是承担义务的。 覆巢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