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过去后,就是举国关注的科举月了。 今年的科举,话题太多了。 进士科虽然考的仍然是旧九经,但很多人的心思已经到了三年后的新九经上了。 学业差的人焦虑不已。因为这次考不上后,下次就得换新内容,又增加学习成本。 学业好的人也他妈焦虑。因为增加了不确定性,没以前那么稳了。 最高兴的还是农科学子,因为他们终于得到了走入帝国政治舞台中央的机会。 在这样一个背景下,朝廷发出的几道人事任命就没太多人关注了。 同光四年三月初五,圣旨传到南京,魏王邵勉仁调任北京留守,接替病逝的封衡。 邵勉仁接旨后,三月初十离开了南京,前往北京赴任。 自建极十二年赴任至今,他已经在南京待了整整七年了。 七年时光,他看着南京从一片荒芜,变成了人气渐复的城市。 七年时光,他看着江南从战火纷飞,变成了安居乐业的鱼米之乡。 七年时光,他看着吴越百姓从一开始的彷徨不安,转而开始享受这太平盛世。 “七年前,这里满是荒草。”邵勉仁指着扬子宫临华殿所在的位置,说道。 “犹记得那日,殿下遣我勘察江南形胜之地,仆至此处,但见三五小童,在草丛中抵角为戏。挖地基之时,经常能看到前朝瓦当碎瓷。”江宁府少尹李龟桢感慨道:“一手一脚建立起来的南京,殿下居功至伟。” 南朝时兴盛无比的都城,为了“锁王气”,被彻底夷为废墟,百姓也被迁走。 前唐末年,冯弘铎为昇州刺史,是为一方诸侯,很快为杨行密所灭。 老杨也看中了这块地方,令杨渥挂名昇州刺史,开始经营这片区域。但所谓的经营,也仅仅只限于农业,宫城并没有恢复。 邵勉仁初来之时,扬子宫所在之地,到处是杂草、水泊、菜地、农田。 南京宫城的营建,固然不是自他始,但他确实出了大力。 朝廷从关西、河南、河北迁移百姓南下昇州,光安置就费了很大劲。 征发自各地的役徒,也靠他来管理。 朝廷从云南发过来数万俘虏,同样需得他过问。 七年任职,他自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遽然离开,一时间还有点舍不得。 他的妻儿们分乘几辆马车,此时也都掀开车帘,默默看着外面。 作为北人,他们已经习惯了南京的生活,习惯了这里的天气,习惯了这里的环境,习惯了这里的物产,习惯了这里的人。 江南,其实很不错。 物产丰富,交通便利,别有一番远离是非之地的安宁。 市面上还有许多来自外洋的商品,能够满足他们的诸般享受。 待久了之后,打心底地升起一股懒散的念头,只愿就这么过下去,什么都不去想。 邵勉仁其实也有这种感觉。 当年在牂州当刺史的时候,心神时刻紧绷着,动不动就担心哪里又有民乱了,需要镇压。 物质上并不丰富,但习惯了之后,也没什么。 唯有江南,最是消磨人的心志,怪不得古来都出偏安政权呢。 “世上无不散之筵席。”来到码头边后,邵勉仁转身,对相送的南京官员们行了一礼,道:“诸君请回吧。” ****** 船只当天下午就驶入大江,顺流而下,直趋广陵。 三月间的大江上,船只已然不多,偶见几艘,也多是离开的。 外洋海船并不仅仅是在沿海城市活动。事实上,内地很多城市,也是他们的目标。也就是说,他们会顺着内河逆流而上,推销商品,采买货物。 唐宪宗年间状元施肩吾曾经过桐庐县,当时就见到了胡商——“荥阳郑君游说余,偶因榷茗来桐庐……胡商大鼻左右趋,赵妾细眉前后直。” 值得一提的是,施肩吾晚年,举家移民澎湖列岛。他发现岛上没有常住居民,只有季节性过来采珠、捕鱼的“岛夷”,且到处是腥臊之气,有《题澎湖屿》一诗。 钱塘江沿岸如此,长江两岸就更不得了了。 苏州、润州、常州、扬州港口密布,海商云集。因地接物产更丰富、更富饶的北方,扬州广陵成了第一大港口,常年居住着数万胡人。 中唐以来,胡商屡遭广陵的节度使、大头兵们勒索、抢劫,但“初心不改”,就是不走。 “真是一条流淌着黄金的河流。”邵勉仁手扶船舷,感慨道。 路过的外洋商船吃水很深,很明显满载了。 他们有可能直接回国,也有可能到别的地方出售货物,在夏天的时候再返回大夏——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大食人,并不仅仅经营本土与大夏之间的长途远洋贸易。 大夏内部各州、周边各国之间的船运,也经常见到他们的身影。 “殿下,朝廷越来越重视海贸了。这个买卖,实在太惊人。若非来到南京,实难相信。”魏王府长史王贞白手握酒杯,凭风而立,十分潇洒。 邵勉仁看了他一眼,道:“这酒还是少喝为妙。” 放荡不羁的才子,就是这个样子。 王贞白的心中,对前唐还是有相当留恋的,邵勉仁很清楚这点。若非他多番延请,人家也不一定愿意出山,到他这个没甚前途的王府担任幕僚。 此时他手中握着的,是用龙脑油(樟脑)调制的所谓“香酒”,在士人之中非常流行。 邵勉仁觉得此物怪怪的,不愿喝,也劝王贞白不要喝。 “殿下。”王贞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