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三月之后,洛阳的政治气氛越来越严肃。 人心思动之下,前往太子那边拜谒的官员越来越多。 当然,为了避嫌,他们不可能公然面见太子。圣人不是泥捏的,也没打算现在就交权,你太急切了,只可能现在就死,等不到享受甜美果实的那一天。 所以,有些聪明人就另辟蹊径,入夜后偷偷前往梁震、朱叔宗等人府上拜谒,提前投靠,打好关系。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圣人在一步步交托家底,太子继位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前些年太子出巡各地已然显现出了苗头。 去年太子整顿铁林、武威二军,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 今年么,即将进行的南郊祭天,草原各部酋豪、外邦国主都来了,还不明显吗? 三月二十八日,南郊祭天前一天,邵树德在神都苑置宴,招待了几个远道而来的“客人”。 宴会结束之后,众人在苑内策马驰猎,好不快活。 邵树德没有下场,只是坐在一旁看着。 一身材颀长的少年郎立于他身侧,时不时说上几句话。 宫人们都知道,这是伊丽河谷赵国王世子邵修文,圣人多年未见的皇孙。 赵王世子名字带着“文”,但从小在宫中接受过教育,可谓文武双全。方才驰马射猎,十箭能中五六箭,放在禁军之中,本事也不算差了。 邵家儿郎,真真都是武夫。 “你二叔要给你说门亲事,阿翁想了想,同意了。你稍晚些回去吧,在京城成完婚再走。”邵树德拉着孙子的手,说道。 “是。”邵修文应道。 作为王世子,婚姻是大事,绝对慎之又慎。 在伊丽的时候,父亲曾模糊地透露过口风,要为他在当地说门亲事。 这个意思很明白了,与本国大将、高官联姻,加强内部的团结和凝聚力。 但当他代父抵达洛阳,参加南郊祭天大会之后,形势又起了变化。 太子居然积极插手他的婚姻大事,听闻为他说了范县伯萧符的孙女为妻。 邵修文不得不思考,曾经担任国子监的萧符是不是已经投靠太子? 想想可能性似乎不大。祖父在位,他的眼睛里可容不得沙子,萧符或许与太子有点交情,曾经倾向于他,但远远谈不上投靠。 这事他其实没有拒绝的余地,因为祖父已经同意了。他的意志无人可以违逆,父亲、二叔都不行。 “明日就是祭天大会了,诸部酋豪、外藩国主都会参加,临出发之前,你父可曾交代些什么?”邵树德问道。 “父亲说,赵国世为大夏藩屏,永不相叛。”邵修文说道。 邵树德点了点头,道:“你二叔是武人直性子,多与他亲近亲近,有好处的。” “是。”邵修文应道。 心中暗忖,父亲也是这么说。或许,这就是祖父交大统交到二叔手上,而不是六叔之类的其他人手上的原因。 滇王邵明义,他接触不多,印象不深,听闻很有手段、心计,在云南时也指挥大军征战。京中曾有传闻,说六叔是最像祖父的,可惜出生稍晚,没有机会继承大统。 邵修文思来想去,这天下还是给二叔最好。换了六叔继位,怕是睡不好觉。 场中马蹄声愈来愈急,箭矢破空声不绝于耳,隐隐还有咒骂声传来。 仔细一听,似乎是因为争抢猎物,有人破口大骂,遭骂之人心中不忿,当场回敬,“尔母婢”乃至类似的胡语骂声充耳不绝。 邵树德听了摇头失笑。 邵修文也忍俊不禁。他在西域,几乎每天都能听到粗俗的骂声,他自己也这么骂人。 或许有人会扯君前失仪什么的,但这年月,朝会上骂脏话的都有,你管得过来? “陛下。”一骑远远停下,骑士翻身下马之后,拎着一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地鹿,举重若轻地抬过头顶,道:“臣献此鹿予陛下,愿陛下万寿无疆,永保康健。” 小黄门上前,将鹿抬走。 邵树德笑道:“完颜休,你哪点像女真人?溜须拍马倒是一把好手。” “陛下。”完颜休抬起头,道:“这天下,值得臣溜须拍马的,唯陛下一人。” 将拍马屁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完颜休也是个妙人了。 邵树德笑着起身,将完颜休搀扶而起,道:“朕老了,明日南郊祭天,你莫要胡言乱语。” “臣一腔赤胆忠心,唯付陛下一人。”完颜休又道。 邵树德板起了脸,貌似不悦。 “臣谨遵陛下之旨。”完颜休立刻跪下,道:“宝露州世为国之藩屏。” 邵树德又将他搀扶而起,道:“卿为国征战多年,劳苦功高,朕又何吝赏赐?一会去少府挑一下,赐金银器百件。” “谢陛下隆恩。”完颜休哽咽道。 邵修文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 这个女真头领是宝露州刺史完颜休,曾经在奉国军为将。奉国军裁撤后,又短暂出任西林守捉城使,统领镇军,后调任龟兹镇使。去年的时候,因年事已高,卸任各项军职,返回家乡,继续出任宝露州刺史。 这个人打仗较为勇猛,但绝对不是什么莽夫。相反,他非常有政治头脑。 明日就是祭天大会,圣人不会出面,而是由太子主持。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参加祭天的诸部酋豪、外藩国主们将正式承认太子为大夏继承人,相当于一次政治表态,是一桩十分严肃的政治事件。 诚然,这事是圣人极力推动促成的,并且是交托家底的一部分。但圣人内心之中真的没有什么想法吗?当数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