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
可自己却负了他。
胸口的疼痛越发剧烈,喉头一甜,鲜血从嘴里溢出,她瘫倒在地上。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那男人正披着军服,靠坐在床榻上,紧抿着双唇,眼眸深沉地攫住自己,一动也不动。
“……季尧。”
也不知是谁的一声呼唤,倏尔在深沉的夜里响起,像是历经了无尽的痛苦,仿佛历经千回百转,依旧无法诉尽衷肠。
“哐当”一声,不知什么东西砸在了地毯上,传来一声闷响。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摇曳的烛火残影微晃。
但很快,也伴随着意识一同消失了。
***
在她的印象中,她嫁给季尧那一年,正好是北境和东楚打得最凶的一年。
那一年,北境的三十万铁骑灭了东楚整整五十万大军,从中原割裂出了十一个州,上百座城池失守,东楚彻底失了与北境再战的机会。
东楚只得割地赔款,和北境签订了停战协定——整整三十年,东楚不得率兵踏入北境一步。
与此同时,东楚请求与北境和亲,东楚太子亲手将一位皇室旁支的公主,送给了北境的大都督。
这人就是她。
她叫沉璧。
她自小长在北方的边境,据说,她父亲曾是边境封地的藩王,却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暗中勾结边境驻守将军,意图谋逆。
事情败露之后,她父亲在府里放了一把火,将他自己和妻子儿女都烧死了。
府里上百口人,唯独她一人活了下来。
等到有记忆时,她已经进了宫,住进了太后娘娘的院子里,那年她十四岁。
她的太子哥哥说,是因为她摔到了头,所以才会把之前的事情都忘了。
与此同时,她也得了一种怪病,每隔三日就要吃一次药,若是不吃,胸口里就像有上百只蚂蚁啃食一般,疼痛难忍。
她天生反骨,就算是脑子坏了一半,脾气却没变。
于是有一次,她故意没吃药,直到晚上发了病,将她生生疼昏了过去,才明白这话不是诓她的。
等到她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黄昏了。
当时她一睁开眼,就看见李景成坐在她床边。
她的太子哥哥——李景成,作为东楚的太子,如今正代替重病的皇帝监理国政,被太后娘娘寄予厚望。
他还穿着早晨上朝的朝服,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像是在这里坐了很久的样子。
见她醒了,李景成拉起她的手,半晌才开了口。
他说,只要自己听他的话,乖乖吃药,乖乖呆在这里,她就能活下去。
他会保护她的。
她当时心里想着,她是没了记忆,但却不傻。
不管是有人故意也好、无心也罢,这宫墙遮蔽了半边天,深冷孤寂的宫院像是笼子,她想飞,但没了翅膀,又被套上了枷锁,只能任人宰割。
所谓的保护,不过是囚禁的托词罢了。
她逃不出去了。
她整日被关在院子里,太后娘娘老人家念在她是骨肉血亲,对她不薄,吃穿用度上从没苛责于她。
李景成也时常来看她,亲自教她读书写字,陪她在院子里下棋,偶尔还会带她在宫里走一走。
只是,他每次都紧紧牵着她的手,生怕她走丢了一般。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她不记得十四岁之前的事了,因此在她的记忆中,自由这东西,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可偏偏,她骨子里又是一个叛逆的人,尽管这日子平静又安顺,可她却不想做笼子里的金丝雀,也不想做幕布后的皮影人。
她向往自由,向往山峦叠嶂的天地间,她想看看那所谓“大漠孤烟直”的塞北,到底长什么模样。
她知道,那里曾经是她的家。
所以,她开始学着隐藏,学着隐忍,处处谨小慎微,装作听话无知的样子。
在寒冷孤寂的深宫之中,等待真正的机会到来。
终于,在她入宫的第十年,太后娘娘去世了。
当天晚上,她被送到了东宫。
那时候,她已经很久没见过李景成了。
宫人们都说,最近东楚和北境的战事吃紧,太子殿下忙得焦头烂额,已经好几日没出过东宫,人都累瘦了一圈。
她知道李景成一向注重仪表,言行举止都端着太子爷不可一世的架子,但是,那晚的李景成却一点也不像他了。
他身上的四爪蟒袍凌乱不整,眼里爬满了红血丝,下巴上也露出了青茬,整个人看着十分憔悴。
她刚一进门,手就被人抓住了。
李景成将她扯到了偏殿里,盯着她看了许久,却说了一句——
“娇娇,哥哥没用,保不住你,要送你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她知道出事了,装着无知的样子问他:“太子哥哥,我……会死吗?”
她看见李景成愣了一下,紧接着拼命地摇头:“娇娇不会死的,我说过,哥哥会保护你。”
“哥哥……会永远保护你的。”
李景成双眼通红,她却弯了嘴角。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没关系的,太子哥哥。”
“只要太子哥哥好好的,要娇娇做什么,娇娇都愿意。”
视线里,李景成俯下身,抱住了她。
一向端庄稳重、沉着从容的太子殿下,此时此刻,抱她的手臂却在不停地颤抖,耳边一声声地唤她“娇娇”……
“娇娇,三年,再给我三年,哥哥一定接娇娇回家,娇娇要等着我……好吗?”
她想那时的李景成,怕是真的糊涂了,连自称本宫都忘了。
所以,她也跟着装糊涂。
她笑了,温声说道:“娇娇会一直等着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