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一艘小船游到湖中央,船上灯光五彩缤纷,沉璧刚要去拉身边的季尧,忽然间,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绚烂的烟花顿时在黑夜中绽放。
天空瞬间亮如白昼,星星点点,仿若五颜六色的花瓣,坠落在墨一般的天空中。
紧接着,第二朵,第三朵,无数朵绚烂多彩的烟花,争前恐后地绽放在漆黑的天空中。
沉璧看着湖中倒映着烟花的碎影,记忆中,也曾有过一个人,陪她看过一场烟花。
那年,东楚的年节格外冷。
她站在城墙上,烟花落下时,身边的人转头看向她:“娇娇喜欢烟花?”
她点了点头,看着烟花再次升空,男人俊雅温和的侧脸瞬间被照亮。
李景成笑着伸出手,捏了下她的小脸:“这烟花虽好看,但也极易消逝。”
他的声音清澈淡雅,目光柔和的落在她脸上。
“远不及我的娇娇好看。”
忽然间,沉璧感觉心头猛地一紧,她不敢再去看,下意识去抓身边的人。
“季尧,我们回去吧,我……”
声音戛然而止,身边的位置空空如也,瞬间,沉璧脑中轰鸣一声。
她急忙回顾四周,发现到处都是带着獠牙面具的人,三三两两围在湖边,欣赏着未完的烟花美景。
身后的宗桓和融冰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她心里顿时不安,刚迈出脚,却感觉到袖中一沉。
伸手一摸,发现袖里被塞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和一把玄铁匕首。
正是她送给阿战的那把。
她连忙转过身,朝着来时的路跑去。
袖中的匕首越攥越紧,脑海中逐渐浮现出季尧这几日的异常举动。
他不愿回府住,也不愿意住在主院。
连宗桓都看出季尧有心事,还来提醒她。
可是今日,他却突然回了府,特意带自己出门,虽然态度和往日一般沉闷……
沉璧的脚步蓦然停下,她开始重新回想着,究竟是从哪日开始,季尧又变得沉闷的?
她站在街边,脚下像生根一般,半晌都没能挪动一下。
脑海中渐渐浮现了回府那日,赵济把药给她之后,季尧却突然出现在门口,进来问的那几句话。
——“当真……会再无问题?”
——“自然,保证药到病除。”
印象中,就是自从这日开始,季尧对她的态度开始逐渐冷漠。
而上一次,季尧对她态度转变的时候,他好像也见过赵济——
州府宴席之后,他开始试探自己,让自己管账本、看折子。
在沉璧的印象中,他一共就见过赵济两次,这两次都让他态度转变,难不成,是季尧听到什么了?
可是,当时的自己和赵济都说过什么呢?
无非是关于自己的药……
药……
——“赵老您不知道,这味解药……对我有多重要。”
匕首顿时掉在了地上。
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她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若能有解药,就不再受限他人了。”
街道不远处,灯火通明的酒楼之下,站着一个挺拔的人影。
他望着街上,那个站在原地、许久没动的娇小身影。
手指渐渐蜷起,收紧,指甲深深陷入肉中。
他抬起手,摘下了脸上的獠牙面具,低头看了面具许久。
眼前又浮现小女人给自己带上面具时,笑弯的眼睛和亮晶晶的眸光。
脑海中蓦然响起一个声音——
“这个獠牙面具好适合你啊,和你一样凶巴巴的!”
“快帮我也戴一下,我喜欢这个狐狸的!”
“阿战呢?也给他买一个吧,要不然回去之后,他又该吵着要了……”
转眼风起,脚下蓦然多出一个影子。
阿战难得露出焦急的神色,他指着远处娇小的人影,急匆匆朝季尧比划着。
「你找了她那么久,为什么要把她放走?」
季尧看着手里的獠牙面具,手指轻轻抚过上面的眉眼。
“我留不住她的,阿战。”
“若不是因为身上的毒,这些年,她不会心甘情愿留在北境。”
那一晚,小女人绝情冰冷的声音,季尧一辈子也忘不掉。
——“季尧,我不喜欢北境,也不喜欢这里。”
——“……我死之后,你把我送回塞北吧。我想回家了。”
季尧闭上了眼睛,阿战看见后,也不再比划了。
阿战不明白,为什么季尧会放手?这么多年历经千险,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的人,为什么会甘愿让她离开呢?
月光被云朵遮蔽了,只剩下门口的灯火残影,隐隐绰绰地落在季尧的身上。
他眉眼里满是驱不散的愁绪,声音仿佛穿过十几年的光阴,异常沙哑。
“你我等了她十年,这十年,她被困在东楚皇宫里,早已忘却了前尘往事。”
“如今她想要的,不过自由二字。”
季尧缓缓睁开眼,眼前视线却模糊一片。
他轻笑一声:“我给她就是了。”
阿战急得发出“啊啊”的声音,忍不住上前几步,抬手刚要比划什么,却忽然停下了。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曾经金戈铁马、走过万千沙场,此时此刻,脸上却明晃晃留下一行泪痕。
看着泪珠顺着坚毅的脸庞滑落,阿战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阿战缓缓朝他比划着:「她忘记的事情,不代表没有发生过。」
他又快速比划着:「毕竟你还记得,我也还记得。」
阿战认真地看着季尧:「既然你还喜欢她,又为何一定要放她走?」
季尧忽然扯动嘴角,他明明在笑着,眼底却染着抹不开的悲伤。
“阿战,如今她喜欢的人,已经不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