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时节,朔风侵肌。
昨夜下了一夜雪,晨起时整个皇城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原本的红墙绿瓦已然看不出本来面目,唯余一片雪白。呼啸的北风吹过,冷冽刺骨,叫人下意识拢紧身上衣衫,仿佛如此便能挡住无孔不入的冷风。宫中甬道必经之处早有宫人小心扫去厚厚积雪,以免贵人辇轿经过打了滑。
天际尚未亮时,六宫中诸位嫔妃便早早起身,在各自宫人伺候下洗漱收拾停当,便各自乘了辇轿往太后的长宁殿赶。
六宫无主,唯有太后尚主持着后宫,原该每日晨省昏定,只是太后仁善,思及诸位嫔妃来往不便,改为了五日一回,同陛下临朝听政一样的日子。
今日便是晨省之日,六宫诸人不敢怠慢。
有离得近的早早到了长宁殿,也有离得远的尚在路上。
可无论远近,在晨省时辰之前,无人缺席。
——除了明义殿。
长宁殿中,诸位嫔妃依着各自位份落座,谁也不敢轻易逾矩半分。伺候太后的贴身嬷嬷先前便来了,说太后尚未起身,劳诸位娘娘稍后,而后便有宫娥捧了热茶和点心上来。
众人先是言语客气几句,眼见太后未到,不一会儿便各自说起话来。
原只是互相寒暄,不知是谁忽然提了句明义殿,一时间整个殿内都静了下来。
“真是没规矩。”片刻静默后,素来心直口快的李贞媛最先开口,“入宫不过一年,来长宁殿问安的次数屈指可数,平日里嚣张跋扈,连太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独独在陛下跟前作出妖妖娇娇模样媚上邀宠,没得叫人恶心……”
李贞媛出身不高,说话便有些粗俗,若是平日,早有和她不对付的嫔妃出言讥讽,只是今日她说的是明义殿那位,在场众人听了便也只是掩唇而笑,心中都因着她的话儿觉得爽快。
“妹妹可不敢浑说。”待得笑够了,靠前坐着的林贵嫔接过话头,“若叫她听见可了不得,前些日赵娘子的事都忘了不成?”她看似提醒李贞媛慎言,实则借机又提起赵令仪半月前因为出言不逊叫明义殿那位听见,被罚跪在殿外一夜的事。
“怎么说不得?”谢昭容冷哼一声,“李娘子有说错么?明义殿那个入宫后便在六宫只手遮天,在坐有谁没受过她的气?赵令仪是本宫殿中随居宫嫔,便是有错,也该回了由本宫决断,她倒好,逼着赵令仪跪完了说都不说一句。不就是仗着那张脸?若没了那张七分像楚王妃……”
“咳。”殿门处的响动让打断了谢昭容的话,众人这才想起自己尚在长宁殿,登时屏气敛息不敢则声。
那先前去回话的嬷嬷来了,说太后身子不适,今日不见嫔妃了,请各位娘娘娘子自便,接着屈膝福身便又出了殿门。
太后身子历来不好,因着先帝大行悲痛过度落下病根,这几年来总是汤药不断,今日不见实属正常,众妃待得那嬷嬷走得远了方各自起身。
“雪天路滑,诸位妹妹早些回宫歇着。”坐在最前的薛淑妃起身,瞥了众人一眼便带着宫人走了。
如今六宫她位分最高,她这一走,众人便也跟着往外去。
“昭容娘娘留步!”李贞媛匆匆跟上谢昭容,面上带着谦恭请对方去自己殿中小坐。她满以为方才对方接了自己讥讽明义殿那位的话,便是看重了她,想着借此攀上关系,解了两人之前先前的龃龉,谁知谢昭容听了她说的后,掩唇一笑。
“李娘子误会了,本宫不过瞧不上那跋扈霸道之人罢了,至于你新得的茶,本宫只怕不得空去品,你叫人送来清延殿便是。”
说着也不管李贞媛面上过不过得去,转身便走。偏巧那跟着谢昭容的宫娥嘴毒,走前还特意说了句。
“娘娘什么好茶没尝过?昨儿还说今春晋阳上贡的六安茶味不比去岁,怎么又愿意喝这些个粗糙滞钝的茶了?”
因着走远了,谢昭容究竟有没有说话听不清了,但那宫娥的话却一字不落地全入了李贞媛耳中,叫她心中又羞又气。尤其身处宫道,身旁有别的宫嫔走过,都瞧见了方才那幕,知道是她巴高望上,谢昭容瞧她不上,只当看了场笑话,不由地捂嘴偷笑。
明义殿那位尚未入宫前,谢昭容便和李贞媛有了过节。谢昭容乃东宫良娣,今上继位后封昭容,只差一步便是昭仪,九嫔之首,谁知被明义殿的后来居上,心中自然不忿。而李贞媛乃三年前大选入宫,先封美人,三年内晋位至贞媛,曾也颇有恩宠。她性子急,说话口没遮拦,入宫不多时便得罪了谢昭容,对方又是锱铢必较的,眼下想修好二人关系,谈何容易?
“娘子……”伺候的宫娥小心地开口,李贞媛面色难看,被大袖遮住的掌心更是死死攥紧,半晌从牙根挤出一句,“回宫!”
另一边,长宁殿寝殿。
徐嬷嬷边伺候太后喝药,边将自己方才瞧见听见的情景告知对方。
“瞧着诸位主子们都不喜欢明义殿那位,昭容和李贞媛之间也还是水火不容。”
太后靠在床边,咽下口中的药,并未睁眼。
“这后宫有女人就会有争端,再寻常不过。这么多人揉在一起比不上个音昭仪,倒也不知反省,只是一味地拈酸吃醋,不怪陛下瞧不上她们。”
“您说的是。”徐嬷嬷又喂了对方一口药,“只是这音昭仪如今势大,不将嫔妃放在眼中也罢了,就连您这长宁殿都很少来,总归不像样子。”
“我这把老骨头,要这么多人来看我作什么?音昭仪有本事留住陛下,不叫陛下总将心思放在那个女人身上,避免了君夺臣妻的丑闻,这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旁的,不过是后宫女人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这么多年了,她什么风浪没见过?
都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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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儿侍寝折腾了一夜,今早陛下起得早,为了不耽搁临朝听政,俞菀柳几乎没怎么睡,听见身旁的动静便率先起身,伺候陛下收拾停当后,又送至殿门,眼见对方身影走得远了才转身回了寝殿,往架子床上一躺,又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天际已然大亮,早过了去长宁殿晨省的时辰。
“陛下走前特意嘱咐,娘娘您累了,不叫打扰您休息。”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