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一片寂静。
她们也关掉了实验室的大灯,现在还在照明的是一盏小夜灯。
“嗯……”珠黎在地铺上裹紧了自己,过度紧张让她的肚子又开始痛了起来。
“这是你自己的东西你还怕你讲不好?”
“我怕的不是这个……”珠黎翻了一个身,背对百雉的同时也背对光源。
百雉凝视了一会儿她的后背,说:“你没有问题的——两手准备都做了——你不会有问题的——最不济,你一句话,我们联手把这里扬了。”
珠黎“噗嗤”一声笑了:“嗯,睡吧,明天还要答辩呢。”
小夜灯一直没有关,百雉也一直都没有睡着。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些重叠在一起的模糊影像,那些东西大概是她破碎的记忆。这段时间一直这样,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这副本不应再拥有生命力的身体走向不可逆的衰变的预兆。
珠黎那一边已经有了轻微的鼾声。她动了动,发丝下垂露出脖子后的黑筋,黑色的藤蔓随着她的呼吸起伏汇聚到一起,在她的脖子上鼓起一个比兵乓球小一圈的包,包上有一道细细凹陷,凹陷向两侧打开露出一只好奇的眼睛。
百雉记得第一次看到这只眼睛的时候她们还没有被从百合公馆赶出来,那天晚上她看到那只眼睛就这样忧郁地看着她,像一个千言万语无从诉说的诗人。
百雉依旧记得第一次见到这只眼睛时的震惊,那只眼睛的出现几乎没有带来任何能量和氛围上的变化,仿佛它本就应该如此,一切都合乎常理。
第一次的对视,自己的脑海里便莫名地重复着一句话——
【她都看见了。】
【她都看见了。】
【她都看见了。】
——【Acta deos numquam mortalia fallunt.】
“你……”
眼球显得有点兴奋,它似乎非常高兴百雉愿意与其交流。
然而,此后百雉并没再在它眼前发出过任何其他音节。
冬寻说过她的友人是一个蛋,那个蛋里可能孵化出任何东西——倘若那是恶,便倾尽一切代价杀死她。
百雉相信“恶”不会流露出那样的神情——好奇的、烂漫的、悲天悯人的。
“我一直在等,是不是有可能长出嘴巴,但现在看起来只会有眼睛。”
眼睛下方的眼皮向上一挤,委屈巴巴。
“没有嘴挺遗憾的,因为我还挺想和你聊聊的——你是珠黎的一部分吧?”
眼睛在笑。
“但是,珠黎并没有意识到你的存在……”
眼睛睁大了,眼珠子在左右摇晃。
“她只有睡熟的时候你才会出来,所以你恐怕对应着精神分析中的‘本我’,也就是更加本能的部分。”
眼睛看起来比刚才更开心了。
“——更加本质也更加不容易被主体意识到的部分……”
眼睛高兴得快要眯成一条缝了。
“你也能看到这个世界的本源吗?”
眼睛兴奋又好奇地睁大了盯着她。
“那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能够得到救赎吗?”
眼睛里流露出悲伤和怜悯。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它的答案,和珠黎说过的话其实是一致的,只是它更加直接,不会像意识清醒的珠黎那样试图用语言的艺术轻飘飘地带过。
“反正你也不会救任何人……”百雉觉得有点生气,无力地自暴自弃又像在埋怨。
眼睛的目光有点涣散,看向别处。
“那如果我说,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很开心,你会不会觉得很开心?”
眼睛猛地充满惊喜地看着她。
珠黎翻了一个身,眼睛被藏到枕头和褥子里去了。
哪怕如此,百雉依旧很清楚那只眼睛正注视着自己——注视这这座岛的一切——
以及……
更多……
Acta deos numquam mortalia fallunt.
凡人无法欺骗神。
凌晨珠黎突然醒过来,整个人坐得直挺挺,半天都不敢再躺下去。
她梦见自己像一副蜡像一样融化了,化成了一滩黏液最后只能软趴趴地看着四周。
她坐了好久才彻底从那种软趴趴的恐惧感中缓过来。
百雉还在熟睡。
于是她也躺下去接着睡,忍不住感慨好久没有被一个梦吓成这样了。
实验楼外,有专人在修复被魔物啃得七零八落的术式。
开题报告在早上10点开始,所有团队的负责人被要求至少提前一个小时到场拷贝文件,结果早上8点不到,作为场地的阶梯教室就已经坐满了人。
学生会的准备工作更早一些,除了前一天要安排重要人员的位置,当天的七点半开始就陆陆续续前来为接下来的活动做准备。
珠黎是作为负责人签到的那一个,毕竟题就是她自己开的。
找到一个空位置坐下以后,她就开始忍不住不停地深呼吸。
百雉忍不住对她的过度反应笑出了声,然而阶梯教室里的每一个人都多多少少带着一些不安。她能感觉到大部分人的血压和心跳都明显高于正常值,只是她仍然不解。
“很紧张?”刚来的女生在珠黎的身边落了座,讲台上的数据拷贝似乎出了一些兼容性上的问题,“没关系的,应该都能过的。”
“嗯……”陌生的温柔并不能让珠黎紧张的情绪缓解多少。她对对方笑笑,以示感谢。
“你是不是不认识我了?”
“咦?”珠黎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眼前的人半天都没有想起来她是谁。
于是百雉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凑到珠黎的耳边说:“她是芷游,在你的通讯录上的。”
“啊……你是……”尽管摆出了一副豁然开朗的表情,珠黎其实对眼前这张脸依旧没有设么印象。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始乱终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