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声?”林妙仪觉得可笑至极,讽刺他:“为官者当品行高洁,倘若我与各位大人一处当差做事,就要担心污了自己的名声,那这当官的都是什么渣滓败类?”
张承礼被她这么含沙射影地一骂,语气里也带了怒意:“若天下女子都如你这般不顾家宅安宁,个个奔着入朝为官而来,那天下岂不乱套了!”
“那就更是说明大齐律法之弊病!科举不就是为了选贤举能?从县试到会试,我次次魁首,在我之下者,谁能与我比贤?而堂堂大齐国律,仅仅因为我是女子,就要我这天下第一等贤才安于家宅,甚至要置我于死地,岂非舍近求远,舍好逐坏?如此不辩奸贤,对大齐社稷难道是好事?”
林妙仪言辞大气慷慨,竟颇有一种舌战群儒的气势:“女子为官致使天下大乱的话更是可笑至极!敢问各位大人,平定大齐天下的是谁?难道剿灭前朝藩王,击退胡人入侵,建成我大齐盛世的太宗皇帝不是女子?这天下尚为女子所平,又何来女子为官,天下不宁一说!”
张承礼还欲再与她辩,萧怀瑾却不想再听了——她现在只想把把林妙仪保下来。
“林妙仪,你是寒门出身,又是扮作男子参加科考,一路走来想必受了不少苦。你能破除万难,连取五元,才华之盛,韧性之强,皆是旁人万万不能及的,称一句巾帼奇才绝不为过。”
她不掩饰对林妙仪的赞赏,面上带了一些笑意,慨叹道:“你说得对,明明眼前有这么一位旷世逸才,朕却要舍弃她,去选择那些平庸之辈,那朕可真是糊涂至极。”
一众文臣急得一齐上前劝道:“陛下,不可呀!”
萧怀瑾置若罔闻:“朕也是女子,既然女子可为一国之君,那同样也可入朝为官。”
张承礼当即双膝叩地,领着群臣摆出死谏的架势苦诉:“陛下三思,林妙仪一介草民如何能与您相比!”
骆秉德也跟着劝说:“陛下,若违背国律而不降罚,日后必会有人效仿之,届时科举之事该如何进行?”
“那就重新修订律法和科举规制!”
萧怀瑾听他们这些车轱辘话已经听得烦躁不堪,不想再浪费时间拉来扯去。
“骆卿家,朕屡次三番与你提过,律法当顺时而变,切不可因循守旧,故步自封。”
骆秉德还没回话,赵长文又替他先说:“可这样一来,百姓之中必异声群起,届时陛下该如何处置?”
萧怀瑾反问:“那赵相觉得朕草草治她一个死罪,将她这位五元才女就此抹了去,百姓便不会有任何异议了?”
林妙仪知道萧怀瑾是在强保自己,她本没有期望得到如此看重,甚至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现在萧怀瑾站出来为她撑腰,她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赵大人不必担心,我还是‘男子’时,人人都赞我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文曲星降世,难道就因为我现在成了女子,先前的连中五元也都不算数了?”
她笃定承诺道:“若我再能拿下状元之位,就是大祥大瑞之兆,届时百姓未必不愿见我入仕,况且……”
她说得胸有成竹,萧怀瑾却微微摇头,抬手制止她。
“林妙仪,你不必做什么担保,一甲状元头名状元也好,二甲普通进士也罢,什么样的功名就该授什么样的官。如果你没有拿下状元之位,朕就不让你入仕,那比不过你的那些人又有什么资格被授予功名呢?”
她要的是让更多女子入朝为官,而不是为她们增添更多不必要的条件或限制。
林妙仪没有想到她会做到如此地步,意外之余也不由心生感激和愧疚,她自诩口齿伶俐,奈何这一刻除了感谢之语外,再寻不到合适的话来了。
“陛下万万不可!”
以张承礼为首的一众言臣摆出了死谏的架势,黑压压一片跪在那里,齐声劝她三思,俨然一副她不收回成命,他们就长跪不起的意思。
萧怀瑾懒得管他们,骆秉德不听话,她就让江焘派人送林妙仪出宫;其他臣子非要与她对着干,那她索性连早朝也不上了。
“朕意已决,你们喜欢跪,那就跪着吧。”
她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不会轻易动摇,往后的纷争与压力,皆数由她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