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羌胡使团,萧怀瑾难得主动地去请了拓跋宏。
这还是第一次,他们俩单独面对面喝茶。
萧怀瑾略显不耐:“准你留两个贴身的随从,已是朕大发慈悲,皇子要是还这么闹下去,朕可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入宫第一天,拓跋宏就和宫人们闹了起来,在他眼里似乎所有人都想害他,除了从羌胡带来的两个侍从外,他竟死活不准旁人踏进他住的凌烟阁一步。害得她不得不派高渊去收拾麻烦。
这家伙还真把自己当主人了。
“大发慈悲?”拓拔宏狠狠冷嘲一声,拍案而起,动作大到掀翻了案上刚斟好的茶,“你别把我当傻子,分明就是你从一开始就和拓拔和珠勾结好了要害我!”
滚烫的热水夹着尖锐的瓷器碎片溅落至萧怀瑾衣上,在她手背烙出一块浅红的圆印。拓拔宏本就长得凶狠,此刻双目圆瞪,利眉怒竖,身子前倾,犹如一只发起狠来要咬人的狼狗,立马就要冲萧怀瑾而去。
沅芷见状忙拦上去:“拓拔殿下僭越了!”
湘兰赶紧取了湿帕子来要替她敷手,萧怀瑾却像没觉着疼一般,抬手让她们退后。
“是又如何,你不服气?”
她声音轻轻的,盯着他的一双眼睛,平静得宛若上古寒冰,盯得他如芒刺背,心慌意乱。
“你要是真那么有骨气,受不得一点屈辱,就该趁这个机会杀了朕,届时大齐大乱,不正是你羌胡的可乘之机,到时候你的父王和族人还要赞你是英雄呢!”
如萧怀瑾所说,她身边除了沅芷湘兰没有旁人,只要他想,以他的力量可以轻易扼断她的脖子。
可是……
她问:“可是你怎么不敢动手?”
萧怀瑾轻挑眉尖,从容拭去手上、衣角沾染的茶水。
“因为你知道,一旦朕死了,你必定无法活着出去,那就算羌胡胜了又如何,胜利的果实最后还是会被你的其他兄弟姐妹摘去,惨死的你最终什么也不会得到。”
她怜悯地长叹一口气,“拓跋宏,你要怎么办呢?你在这里还能依靠谁呢?谁能帮你?谁能助你回羌胡,夺回你原有的一切?”
萧怀瑾悠闲从袖中抽出一封从拓拔和珠那儿得来的信,在他眼前晃了两下,道:“难道是赵大人?”
拓拔宏脸色大变,作势就要去抢:“你从哪弄来的!”
萧怀瑾自不会让他得手,边将信件收好边闲话似的问:“赵大人可不是乐善好施的人,你现在能帮得了赵大人什么呢?又准备拿什么和他交易?”
拓拔宏无言以对,事实上自从来到齐国,他向赵家连连去信,对方都没有给他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他再蠢也不会意识不到,赵长文根本靠不住。
萧怀瑾见他整个人黯然颓丧下去,语调轻快说:“皇子殿下要是稍微聪明一点,就该知道,你眼下唯一能依靠的,唯一能助你回故国的,是朕。”
拓跋宏警惕道:“让我成了质子的不就是你吗?”
“朕可是救了你呢,否则按皇女的要求,你早就该命丧九泉了。”她支起头笑眯眯看他,“你猜猜朕为什么要留你一命?”
拓跋宏当然知道她有目的,可她说的云里雾里的,他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把你留在大齐,对朕来说,是养虎为患不错,但对于某些人而言,他们只会忌惮朕有一天放虎归山。”
只要拓跋宏还活着,那么羌胡的其他皇子皇女,尤其是拓拔和珠就永远放不下心,换言之,他是她拴住羌胡的一条铁链。
萧怀瑾重新为他们俩人各斟了一杯新茶,“至于究竟是被当做祸害除掉,还是乖乖听话等待重回领地之日,就看这只虎自己的选择了。”
虽然,他其实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拓拔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哪能不知萧怀瑾的提议危险?无奈现在的他只能咽下满腔苦水:“你想让我做什么?”
“没什么,朕只不过是想和你打听一些事。”
“和赵长文有关的事?”
萧怀瑾颔首:“还有李检。”
察觉到她语气中的阴沉,拓跋宏不免有些心虚:“赵长文是让我除掉李检,我也听他的布下了陷阱,李检确实中计了,但是他失踪这件事,跟我可没有关系。”
萧怀瑾不是没有预料,毕竟如果李检当真落入了他手中,不可能江源、裴家姐妹和拓拔和珠几方调查之下皆无线索。然而真听他说了,她又免不了一阵失落。
她又细细问了具体情形,拓跋宏这会儿已经服了软,便把当时细节都一五一十说与她听。
其实他也怪异,彼时他对自己和赵长文设下的陷阱颇为自信,以为除掉一个李检不还不是手到擒来,而李检所率的先锋军也的的确确中了埋伏。可等他带兵去捉人时,却连李检的影子都没瞧见。整个先锋军中,独独少了李检,仿佛凭空消失一样诡异。
萧怀瑾闻言沉寂下来。李检失踪已有半年,时间越久,越是凶多吉少。若他还活着,就算因某种缘故回不来,也必定会想办法给她一个信儿,莫不是……
拓跋宏见她久久无言,大抵也没什么要多问的了,他亦不想再待下去,遂起身要走。
她没有阻他,只对他背影说:“朕会多在凌烟阁加派一些人马,皇子平日无事不要乱走动。”
对方陡然顿住脚,愤愤转过身来:“为了监视我?”
“为了保护你。”
萧怀瑾面容里带了些冷模的警告和威慑,看得拓跋宏骤然变了脸色。
她缓缓道:“皇子别防错人了,接下来赵长文一定会想办法来灭你的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