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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1 / 2)

千峰云起,骤雨逐风。初夏的雨浇在清凉殿琉璃瓦上,如玉珠落盘,溅射成淅沥的水线,沿着屋檐飞下,没入青石小径的缝隙,渗入萧怀瑾的披风一角,弥散成一朵朵细小的花。

赵佚扶着萧怀瑾手臂陪她进屋,她这两日身体好了些,至少能出门行动了。

他为她斟满一杯暖和的热茶:“陛下何必亲自过来。”

自打她生辰过后,她便鲜少过来,即便来了,也是坐不了多久就离开,他也已经,不再期待她的到来。

萧怀瑾解下浸着湿气的披风道:“朕答应你的事,总该由朕来说。”

赵翎殒命,赵长文背上刺杀质子之嫌,虽未入狱,但赵府现下被重兵包围,过两日便是公审。

“恭喜陛下得手了。”赵佚侧着一点头,静静地望着院里雨瀑中飘摇的绿竹:“如此一来,臣的目的也就快达成了。”

“还得多谢你的令牌。”赵长文行事不会留下痕迹,那就只有造出一个证据来,尹彰手中那一枚,其实是赵佚交给萧怀瑾的令牌。

他把玩着手中瓷杯:“听说赵翎死得很痛苦?”

萧怀瑾点头:“莫大人下手颇重。”

赵佚恍惚了半晌,咧开嘴,笑了。

萧怀瑾见他一副得偿夙愿的模样,不由问:“你很恨你的兄弟吗?”

兄弟?恨?说实话,对于赵暄,赵佚是不讨厌的。有什么可厌的呢?尽管他们一个为嫡一个为庶,却都一样自幼失去了生母,亦都没得到过生父的疼爱。即便一个为嫡一个为长,赵家的基业好像也轮不到他们头上。

在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赵翎面前,他们俩都是瑕疵品,就连上天都更偏爱赵翎一些,给了他嫡子的身份,过人的天赋,强势而疼爱他的母族,严肃却看重他的父亲。

赵佚能理解周围人对赵翎的喜爱,他俊郎、和善、聪慧、机灵,理所当然地会被重视,若说这世上有人不喜欢他,大概也就是赵暄和赵佚了。

但要说恨吗,其实也不是,赵佚觉得自己对赵翎还没有讨厌到恨的地步,之所以想要对方的性命,不过是因为……因为偏偏他们俩是兄弟,从出生开始就横亘着云泥之别的兄弟。

赵佚无声苦笑:“不过是臣的一点……自私而卑劣的嫉妒心罢了。”

他不是一个自轻自贱的人,可面对赵翎,他常常会对自己的人生感到悲哀。尤其是当赵翎被视作下一任家主而培养,而他却被当做一枚棋子丢入深宫的时候,那种幽暗的不甘和嫉恨便开始疯狂生长。

他不想让萧怀瑾看到自己低劣的模样,遂低下头,试图藏住自己的眼,耳畔却忽闻她无谓浅笑。

她却不甚在意地轻耸肩头:“若是没有这点嫉妒心,朕就要失去你这位朋友了。”

赵佚低垂的眼睫微颤,唇角也不由带起释然的笑来。

他问:“待治过赵长文的罪,臣是不是就该离开这里了?”

她答:“勾结外敌,谋害朝廷命官和友邦质子,论罪可诛九族,朕会借机让你假死出宫,改名换姓,以新的身份入仕为官,实现你的夙愿。”

突然之间,赵佚又觉出淡淡的怅然,想当初,他搬入这清凉殿,只觉这是一座囚住他的巨大牢笼,他曾经厌恶这里的一草一木,时光轮转,没想到,他也有对这里感到不舍的一天。

只不过是舍不得身边景,还是放不下眼前人,他就不想再多思了。

雨打竹叶,纷杂地谱成不成曲调的乱章,如泣如诉。

“陛下,臣能求一件事吗?”他忽然轻声问。

“什么?”

“……臣走后,这清凉殿也不要给其他人,可以吗?”他的语气像是恳求,可约莫是怕她觉得尴尬,他又玩笑一样眯起眼调侃道:“不过若是陛下来,自是再欢迎不过。”

但是她有她的长乐宫,就算来后宫也有等着她的莫璟之,哪里轮得到他这故人已去的清凉殿呢。

萧怀瑾只是配合着他笑,没有也不愿去想他提此要求的原因,这于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她当然愿意去成全朋友的小小愿望。

得到她首肯的赵佚愈发笑起来,发出了些许模糊暧昧的声音,这声音仿佛也被这初夏的雨水浸透,潮湿柔软,黏在她耳道中,微痒。

雨势渐大,莫璟之蓦地回忆起一年以前,她朝他伸出手的那一天,也是一场雨。那时她似乎比现在矮一些,也瘦一些,信誓旦旦地承诺要帮他离开深宫,彼时他还以为,这期限至少得是三年五年。

他没有期待这一切这么快。一年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实在太短。

赵佚觉得,他与她的重逢也如同这短暂的雨季,而他只能将低叹藏在雨声中:“陛下,臣要走了。”

萧怀瑾也装作没有听出他话音中的索然:“往后还会有再见的机会的。”

赵佚只是笑,没再答话了。

往后还会再见,但那时,就当真只是君臣,而非阿瑾与阿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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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审这日,萧怀瑾身体的状况更好,明明前几日还听说病得下不了床,可今儿久违地驾临于朝堂之上,竟已瞧不出什么病色,堂下一众大臣不由纳罕,莫非先前那病是假的?

事实是萧怀瑾有意暂停了对慢性毒物的摄入,本来她中毒也不深,配合江莫二人手底下一众太医的调养,虽还不至于痊愈,但至少表面瞧着已无大碍。

这一来是她的确需要精神来审理赵长文,二来她也不能太顺着薛家的意思,要是她当真就此一病不起了,还怎么让薛家着急呢?

钓鱼也需时收时放,松紧有度。

萧怀瑾静静听着尹彰、拓跋宏和苏渺复述遇袭之时的情形,目光的焦点则落在依旧屹然不动,立于群臣排头的赵长文身上。

他不言不语,亦不为尹彰等人的指控所动,只是像个旁观者一样,平淡地看向御座之上的萧怀瑾。

这让萧怀瑾有些出乎意料,她俯眼问:“赵相,你有何话说?”

对方不紧不慢,不急不忙地张口:“臣的确有事有禀。”

不是要为自己辩驳,而是有事要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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