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爱卿,江南一事,你还在留意吗?”听着宋珏讲解经史子集的萧怀瑾突然问。
宋珏不解她何有此问,稍有些犹豫,“……陛下已经交代过臣不必再关心此事。”
即便他想管,又有什么渠道呢?
她的视线在他低垂的脸上转了一圈,“朕最近得了个消息,想与你商议商议。”
宋珏微愣,“事关江南匪乱?”
她的处境他不是不知,那这个新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
萧怀瑾大约是没注意到他的疑惑,“你先前猜想这是一场无中生有的骗局,对了一半。”
他莫名有些不安,“陛下是说……”
她接过他的话道:“是骗局不错,但江南确实是有山贼水匪作乱,不过一开始就压制住了,全然没有闹起来,对于民生更是丝毫影响也无。”
她话说得轻巧,但以她的说法,江南府已经是欺君之罪,若是细究下去……
宋珏察觉到不妙,但他此时不敢往深了想,“所以江南府是故意撒谎,想要骗取朝廷拨款?”
“宋卿向来机敏,今日怎么还转不过弯来了?”
前一句还说着严肃的话,下一句又轻松打趣他,萧怀瑾面色平淡从容,不见任何不悦情绪。
她浅笑着说:“你别忘了,江南最先要的,是朕拨兵支援。没有匪灾却要朕调兵,还是在与胡人战事胶着之时,你说说看,江南府意欲何为啊?”
他能察觉出来,她的这种淡然,和过往的温和并不相同。
愈是如此,他愈知自己不能多说,“臣愚钝,不知。”
萧怀瑾还是没有生气,随意道:“朕这儿,还有一个消息。”
她说:“那些所谓贼匪与江南官府,根本就是一伙的。”
宋珏闻言大骇。他已无暇顾及不久前还要请他和尹彰调查江南匪祸的人,究竟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以什么样的办法瞒过其他人的眼睛,拿到这些不为人知的信息。
若她所言属实,光是江南府的所作所为,就足够涉事人死十回了。
如果贼匪是府衙的人,那和私兵有何异?屯储私兵,在与羌胡交战时欺上瞒下,伪造“匪乱”,试图引朝廷派兵,事后还想骗取朝廷拨款。无论哪一个都是死罪,能让江南府衙做出此等事的,无非就是一个原因。
谋反。
而江南是莫家的地盘,他又是莫家的门生,她对他说这番话的意思究竟是……
无论她单独对他说这些话是和目的,至少有一点他可以确定。
宋珏当即拂袍跪在她面前,“陛下,臣以为,此事与莫家绝无关系。”
萧怀瑾没想到他的反应会是这样,讶异过后不禁笑开,“朕还没说什么呢。”
“莫大人坐到太师之位,他就算有谋反的心,也不会蠢到做出这种打草惊蛇的事来。”她的语调平淡到仿佛只是在闲聊,还带着些若有若无的揶揄。
“而且朕也不认为他想要篡位。”这也是为什么她当初有底气和江赵莫三家谈条件。
世家想要的是皇权,但皇权并不一定需要得到皇位。
坐在她这个位子上,在享受至高无上的地位的同时,也必须肩负起相应的责任。身为皇帝,要维护自己的统治,就需为了天下百姓考虑。
屁股决定脑袋。即使是奸臣,只要坐上了皇位,如果不想自己被人拉下来,就得想办法做个有能之君。
赵家也好,莫家也罢,甚至是已经被她收入麾下的江家,他们的立场从来都是做权倾朝野的权臣。权臣可不需要像皇帝一样在乎天下是否太平,百姓是否安乐。他们只要自己得利就好了。
试问这样的莫家会谋反吗?他只会想尽办法打压她的势力,让她永远做他可随意支配的傀儡。
相比之下,身为楚王后羿的薛珩羽,以及其背后的薛家更叫她怀疑。
但莫家也许不是幕后黑手,也不能说,莫归鸿就是清清白白的。
是以她问他:“问题是,他当真不知情吗?”
宋珏自己都不能笃定地否认,以莫家在江南的地位,身为莫家家主的莫归鸿要说对江南府衙的动作全然不知,这话说出来连他都不信。
但谋反一事必定不会是莫归鸿授意,那就是江南方的人擅自做出的行动,再加上莫弁星说过的,莫归鸿与江南莫家的关系并不好……
这一场江南匪祸,背后一定有这他们都不知道的复杂内情。
他试图揣测她的想法,“陛下告诉臣这些,是想让臣去调查莫大人吗?”
利用他莫家门生的身份?
萧怀瑾却答非所问,“朕听说你近日乔迁新居?”
她似调侃他一般道:“莫大人待你还真是不错。”
突如其来的话题转变,让宋珏的心悬得更紧,“长者赐不敢辞。是莫大人太看得起臣了,竟赏予臣如此贵重之物。”
许是过去她对他总是亲厚端方,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真切得感受到伴君如伴虎的心悸。
她这是什么意思?若是忌惮他是莫家门生,一直以来就不会对他器重有加,更不会告诉他这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可若是不在乎,又为什么这么问他?
“看样子,你不太想要这份礼物。”言辞间,他都是被动的那一个。
宋珏无言。
“给你个机会,还你恩师这份人情如何?”上首的君主闲闲说道。
跪在底下的人骤然抬头,还未等他张嘴,萧怀瑾又道:“朕还知道一些小道消息,譬如薛家能有今日之财富,全靠了当年发难民财,吞并了大片田地。你猜猜江南府底下的那群‘私兵’,是谁在养?”
“难道是……”他想起莫弁星一口咬定薛家与江南匪祸必定有关,想起他询问薛珩羽时对方所表现的一无所知。
“朕以为莫爱卿不会不知那些贼匪的身份,此次江南匪乱不是他策划的,但江南府敢越过他问朕要兵,说明江南那边已经不全在他的控制之中了。”
她将手上一本批完的奏折丟向一旁,看向他说:“那能够与他莫家对抗的,能够遣使府衙的,不就只有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