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事关亲身儿子,莫归鸿赶来得比过去都要匆忙,江焘一路驾马疾驰才在宫门前赶上他。高渊早就在等候,从宫门到甘露殿的一段路,已经足够他向两位大人说清楚情况。
江莫二人到甘露殿前时,正遇着萧怀瑾处理好麟德殿中的众人,心力交瘁,由沅芷湘兰扶着返回,与他二人碰个正着。
莫归鸿不及行礼,张口便问:“皇后殿下他……”
萧怀瑾知他担忧,叹了一声说:“性命垂危。”
江焘轻瞥莫归鸿一眼,上前代沅芷扶住她一支胳膊,问:“陛下是想要臣等查明凶手?”
莫归鸿不去与他抢,只是瞧着萧怀瑾:“凶手是谁,陛下心中已经有怀疑了吧。”
萧怀瑾借着身边人的力,拖着自己疲惫的身子走上台阶:“朕是怀疑柳思衡。”
一提起此人,江焘立即愤愤接道:“定是薛家让他下的毒手!”
莫归鸿缀在二人后面,寒凉的夜风让他更加冷静清醒:“太拖泥带水了。如果臣是他,都已经能神不知鬼不觉对陛下最亲近的人动手了,为什么不干脆冲着陛下去呢?”
萧怀瑾知道莫归鸿与她有相同的疑惑——若柳思衡为真凶,则动机不明。
可归根结底柳思衡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所知道的也不过是表面,说:“他为人乖觉怪异,心思捉摸不透,前段时间还向朕投诚了。”
江焘一听还有此事,更加坚信柳思衡就是下毒之人,痛骂道:“两面三刀的小鬼!这种人的话最信不得!他定是要博取陛下的信任,待您放松警惕好下手!”
放松警惕,萧怀瑾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松懈了对此人的防备,但敌人既然能得手,就说明她确实留下了可乘之机。
究竟是什么时候?
她被搀扶着走到殿内御座边,脚步略有虚浮,身姿不稳,几乎是半摔半坐在上面。她没有太在意,将头颅抵靠在椅背上,呼出沉沉的吐息。
“无论是不是他,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朕确实希望你二人能帮朕查出真相。”她几乎闭上眼,“但朕之所以只请了你们两位,是有别的事要托付。”
莫归鸿觉得她的模样有些不对劲,过分的萎靡不振了。
她说:“如果朕毒发昏迷,朝中事务便交由你二人打理。”
毒发昏迷!
二人闻言俱是脸色大变,匆匆对视一眼,确认自己没有听错。高渊虽向他们说明了大致情况,却未提过她亦身中剧毒啊!
“陛下?您也中毒了?”江焘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也极差,原本他以为是因为伤心难过,想不到竟是被毒所害。
他此刻才终于忐忑急迫起来,激愤之余,连声音都发起抖:“万一陛下您有个好歹……”
那他江家又该何去何从?
“不会的,朕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的。”她睁开眼,神情一如往常般稀松平常,“不论凶手是柳思衡或是其他人,他确实没有对朕落下无力回天的剧毒,那就说明他也不想让朕死,至少不能让朕立刻就死。”
莫归鸿深知这个道理:“刻意留下一线生机,必是有所图谋,那就还有交易的余地。”
话虽如此,他还是难免惊异,再怎么说这也是攸关生死的事,她仅仅是因为没有定数的推测,就能如此镇定自若吗?
“至于朕毒发昏迷后你们要做的事……”萧怀瑾不紧不慢地做着计划:“不必对外隐瞒朕的情况,直接以此为契机,对薛家动手吧。反正朕中毒的消息一传出去,他们必定会有所行动,江南那边也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万一她最后没能活下来,那也绝对不能让薛家得逞,死她也要拉个陪葬的。
江莫两人自是没有意见。
该嘱咐的嘱咐完,萧怀瑾愈发觉得身子发沉,她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毒会什么时候发作,但确实能够感受到浑身的气力正在被一点点抽出去,从身躯到精神都变得笨重,变得渐渐提不起劲。
待二人要离开时,萧怀瑾突然唤住莫归鸿:“莫大人,你要去看看璟之吗?”
对方脚步顿住,他有短暂的犹豫,可最终还是选择摇头拒绝。
去看了又能怎么样呢?去告诉自己,他一直冷落的亲生儿子就快死了吗?
他宁愿不去看。
萧怀瑾瞧着他冷淡的神情,忽然问:“莫大人,朕知道,你怀疑过朕是不是?”
莫归鸿没有否认。当他得知莫璟之遭人谋害、生死一线之时,他怀疑过许多人,虽然他并不认为萧怀瑾是凶手,但要说一点也没有疑心过,那是假的。
毕竟将他们联系起来的只是利益关系,最坚不可摧,却也最不堪一击的利益关系。
他也不愧疚,但许是看在她身体的份上,态度鲜见地真诚而轻缓:“臣素来多疑,陛下不是不了解。”
萧怀瑾淡淡笑了一阵,什么也没有说。
莫归鸿抬眼瞧了瞧她气色灰白的面庞,多少还是说了些好话:“陛下放心,臣虽从来不是什么忠臣,但也不会看着陛下陷入陷境而无动于衷,况且若陛下此时驾崩,对臣也没什么好处。”
萧怀瑾当然明白,她若是不清楚这一点,也不会安心暂时把皇权交付到他手上了。
“朕相信你。”这句信任,更像是一种约定或承诺。
莫归鸿回以颔首致意。
待别过二人,时已近深夜,她实在疲倦,便乘坐辇前往未央宫。
由于她中毒一事实在非同小可,而何时从何地中毒又无从查起,太医院诸人同柳思衡难得意见一致,觉得该将整个皇宫尽数清查一遍,她的日常居所长乐宫理所当然就成了最有嫌疑的地方,反而在莫璟之搬出去后就闲置下来的未央宫更加安全,便成了她的临时寝殿。宫人们也已事先将莫璟之迁了过去。
未央宫内已被浓郁的药味浸没,宫人们将宫灯都点亮了,照的殿内一派暖融。萧怀瑾慢慢走到床榻边,突觉得有些恍惚。
莫璟之此刻就躺在这里,静默无声,仿佛只是睡着了,仿佛先前的那些只是一场噩梦,仿佛只要她唤他一声,他便会睁开眼,含笑唤她“怀瑾”。
她坐在床侧,从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