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瑾刚刚还穿着繁复的礼服和众臣在筵席上饮酒用膳,这会又被五六个人摆弄着,换上层层叠叠,厚重如山的吉服。
头上顶着金凤花冠,金花团成簇,蕊含红玉,凤衔珍珠,两边延展出灵动的花枝,缀着玉珠链子,一步一动,宛如风吹花舞。好看是好看,可光是这顶花冠就有好几斤重,身上的吉服更是不轻。
因着是除夕,又是夜里,吉服用的是鲜亮惹眼的朱色,上好的绸缎以金线收边,绣着龙凤呈祥的花样。腰间佩着白玉革带,胸前挂着金镶玉的璎珞,腕上套着碧玉珠串,连鞋子上都嵌着硕大的珍珠,端得是雍容华贵。
但这里里外外层层叠叠地堆在萧怀瑾身上,已经够她受得了,好不容易熬到要出门,沅芷又为她披上了一件足足五六斤重的狐绒斗篷。
莫璟之先换好了衣裳,等了她片刻,这会见她被人搀着,步履迟缓地走过来,便知这累赘的衣饰对她造成了不便。
他快步行至她身侧,伸手虚扶住她手臂,道:“陛下当心。”
萧怀瑾从喉咙里滚出一声咬牙切齿的抱怨:“朕的脖子都快断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得保持端庄,装作从容一般,微笑着同侯在前殿的大臣们寒暄,在他们的陪同下,爬上数丈高的城楼,接受百姓拜见。
光是身上的重量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了,再爬上足有几层楼高的城楼,萧怀瑾额头甚至渗出汗来,两条腿酸得她恨不得席地而坐。
可众目睽睽之下,她穿的最为醒目,又被一群大臣簇拥着,所有人的视线都向她投来,是万万出不得错的。
好在莫璟之就在她身侧,贴着她站着,为她提供了一个支撑,叫她有了喘息的空隙。
礼部尚书呈上祝文和做彩头的铜板,一声令下,城楼上下皆寂静无声——这是她首次接受百姓拜见,又是辞旧迎新的重要日子,自然要极尽庄重。
萧怀瑾念着祝文,余光却扫过城楼下聚集的人群,她几乎能够看清,底下百姓们看向她时,目光里的好奇。
都说大齐皇权式微,百姓只知江赵莫三大家,而不知皇帝。可这一年里,从要纳新科进士顾春生入宫,到雷厉风行抄了前户部尚书颜家,到特准罪臣之女颜汝成进宫,再到下令与羌胡开战并大获全胜……她可谓是出尽了或好或坏的风头,如今大抵不会再有人不知道,大齐的皇帝是她萧怀瑾了。
她不在乎名声的好坏,重要的是,她的子民终于看见了她的存在,她要的就是天下人都先记住,这皇位始终还是萧家的。
念完祝词,萧怀瑾低头俯瞰城楼下仰头观望的人群,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潮澎湃。
她将一把缠着红线的铜板抛洒下去,高声颂道:“新春节令,海宇同禧,和气致祥,丰年为瑞。朕愿共天下臣民永享昇平,所愿必遂,所求必成,吉祥如意!”
语罢钟鸣,幽远钟声伴着爆竹烟花响彻整个京城,五彩火花犹如坠落星海,在人们头顶绽放出漫天流星,斑斓光点照耀着琉璃宫阙,绚烂不似人间。
钟声回响,宫乐齐鸣,除夕已过,新年伊始。
萧怀瑾与莫璟之一同撒着寓意赐福的铜板,百姓手上抢着彩头,嘴上呼喊着“千岁”“万岁”,热热闹闹,手舞足蹈,城楼上下一片欢声笑语。
天公也作美,新年的钟声刚过,就飘起细细的雪来,礼部尚书立即大赞此为上天降幅,称所谓瑞雪兆丰年,这必预示着大齐未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萧怀瑾乐见其成,随手赏了他点东西。她从未过过如此有年味的春节,不由也被这热闹的气氛浸染。
莫璟之见她扶着花冠仰起头,灿烂烟火倒映在她双眸中,亮晶晶一片,跃动的暖色火光打在她面上,暖洋洋的,更衬得她笑容是难得的明媚。
他看得出她是真心实意的高兴,于是心情也情不自禁变得轻快,他轻轻拂去她发间的雪花,替她虚扶住华贵但笨重的头冠,与她衣袖交叠,共赏这一场璀璨美景。
在场无论是大臣还是百姓,都沉浸在欢腾的节日氛围中,除了守在角落的高渊。
他拦下一个行色匆匆的侍卫——如果没有大事,这个时候除了本就该在城楼上当差的,其他侍卫是没有资格上来的。
而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担心的。
“陛下,出事了。”高渊匆匆忙忙挤过众人,凑到萧怀瑾耳边。
他的声音不大稳当:“羌胡的那两位皇子皇女打起来了,据说皇女伤得不轻。而且……赵大人家的公子貌似也牵扯其中。”
萧怀瑾的笑刹那凝在脸上,她立即去寻站在身边的赵长文,而对方显然也是一样才得了消息,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诧、危险与猜忌。
“陛下?”高渊还在等她的指示。
她瞥一眼楼下密集的人群,倒是想直接回资政殿商讨解决办法,可她难得在百姓面前露面,站在这里尚还不足半个时辰,连一场烟花都还没看完,就突然离去算什么话?
她只好无可奈何地先稳住形势:“传朕旨意,让刑部和大理寺先派人去把人安抚住,带几个御医去给皇女医治,尽快!”
莫璟之紧贴她站着,高渊的话他也听得七七八八,正要劝慰几句,却被御史大夫张承礼从后面挤进来。
御史大夫的消息也快,高渊前脚才跑开,他就着急忙慌,见缝插针地要来谏言:“陛下,这大过年的,羌胡皇子皇女在大齐出了这样的事,传出去,百姓会觉得晦气,羌胡那边也不好交代。”
萧怀瑾越听越烦躁,斜瞪他一眼:“朕又何尝不知?”
她随手招了个小太监:“传令下去,一个时辰以后所有人到资政殿待命。”
赵长文紧盯着她脸上的焦急,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态度,阴沉沉开口:“陛下,此事实在蹊跷。”
话说得平静,可萧怀瑾甚至能感受到他阴鸷语气下的杀气,也就是还在百姓面前,她才没有彻底拉下脸来。
“赵相,你是在质问朕?还是在怪罪朕?你想说拓拔和珠会和拓拔宏起争端,是朕指使的是吗?”
她说这话时的姿态落在别人眼中就像是正与赵长文随意寒暄,可立在她身侧的莫璟之却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