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子弟入仕,可需通过科考?
这论题着实大胆,可也确确实实紧跟如今的势头。
说起选官,以往朝廷选拔官员七成推举,三成科考,这是多少年的旧例,而新帝登基改了规制,大开恩科,说是要变成三成推举,七成科考,可以说大大动摇了世家的地位。
民间有一句常说的话,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这话实在不错。这百年间风云更迭,改朝换代,可众多名声在外的世家却始终屹立不倒,传承不朽,极尽富贵,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虽然不懂政治,可毕竟和新帝霍谨一起长大,他们的所思所想,秦妩自觉能猜出个七八分,陛下想轻氏族,重寒门清流,替换朝中官员,将权柄握在自己手里,这是极明显的事实。
如今是改变选拔比例,可这也不过是盖弥彰,粉饰太平罢了,其中的深意但凡明眼人也都能看得出。
事实上,这一步棋还是走的太急,太险;为了帮陛下稳住朝纲,霍谨只能用雷霆手段压住一群摇摆不定的官员,让他们站到皇帝的阵营里来,可就算一时无碍,一旦有风吹草动也是大厦将倾。
但他们确确实实没有更多时间了,孝宗是马背上的皇帝,亲自领兵,手下有一众可用的将领,能弹压住世家,任谁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可哀宗恰恰反其道而行之,轻兵重世家,倒是让世家的权利和影响力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如果继续这样发展下去,最后的结果必然是皇帝被架空,成为傀儡,世家瓜分实权,到时更是积重难返,甚至龙椅上会不会换人都不可知。
这个问题,就是悬崖上的独木桥,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而她是长公主,是唯一名正言顺的皇亲,皇帝对她的纵容更是人尽皆知。因此,她的态度就代表着陛下的态度,说错一个字,都可能给他们带来大麻烦。
她说要求推行科考,世家肯定了皇上的态度,必然奋起反抗,维护自己的权益,保不齐还要将她拉出来做笺子,她说不必科考,本就不多的拥护寒门取士者也会动摇,到时新政更难推行。
秦妩捂唇轻咳,思忖片刻,这才缓缓开口:“诸君见谅,我本是宫婢出身,见识浅薄,并不懂这些,还是不班门弄斧了。”
她虽自贬想要绕开话题,可长华听她提起出身,却是来了精神,得意一笑,格外想要看她出丑:“既然先生问,殿下就说说嘛,公子们有公子们的想法,贵女们有贵女们的见识,他们的话,想必大家也听腻了,换个角度说说,大家也不会笑话你的!”
秦妩心中暗骂了一声,面上却是泛起了谦卑的笑容来:“既然如此,若是我言语不妥,还请各位不要见怪。这科举取士,古皆有之,诸位都是出身世家,又得沈先生这般大才教导,自然都是万中无一的俊杰,便是科考想来也定然榜上有名,所以多推举还是多取士于科举,于诸位本也没什么区别。
然寒门读书辛苦,少有良师,能与诸君同榜者,想来也定然是人中龙凤。古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诸位幼承庭训学治国,寒门言传身教学农桑,本不冲突,若有良人推行诸位之良策,想来也是相得益彰。
太傅曾言,君子者,为国为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不论世家或者寒门,殊途同归,何必定要争一个高下呢?”
秦妩说完,又掩饰一般的轻咳了起来,锦心回神忙倒了温茶递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眼中仍旧是震惊神色。
这出口成章的真的是他们家公主吗?
明明昨天还被一个策论难得焦头烂额,难不成霍督主教一教就开窍了不成?
顾云念听得迷迷糊糊,可见周围的人都没动静,自觉要给好姐妹捧场,倒是卖力的鼓起掌来,“说得好,说得真好,争什么争,老百姓过得上好日子最重要!”
周围静了半晌,帘笼另一侧开始稀稀拉拉的有人鼓起掌来,“公主高见!”
沈太傅转身过来,目光幽深的看着偎着锦心握着手帕轻咳的秦妩,半晌才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
她给出的是一个无懈可击的答案。
她说不懂,那只是小女儿的玩笑话,就绝了旁人用着攻讦陛下的可能,之后又拉扯着自己说君子所为,说为国为民,倒是让世家那些坚持推举的行为好似都成了谋求私利的手段。
她更聪明的是,明知这都是一群骄傲的世家子,知晓用美人计,还用得恰到好处。
娇弱的美人夸赞着他们的出身才华,将他们高高捧起来,说不需推举,他们也能榜上有名,倒是捧得不少人都失了分寸。
稳稳妥妥的榜上有名和下场搏杀,从来都是本质上的区别,他们被哄得完全看不清现实,若是寒门学子真无才华,陛下又为何非要改推举为取士。
他是真的看错了这位娇娇弱弱的公主,这人畜无害之下,锋芒不逊于刀兵。
坐回座位上,秦妩止住了咳嗽,仔仔细细的听着那些应和自己的声音。
沈太傅在借她试探陛下和他,又怎知她不能帮他们试探这些世家呢?
若她真的只是一个单纯无害的小姑娘,那十几年她早就死了一万次了。
“好什么好,她这分明就是和稀泥嘛!”长华郡主不服气的反驳道,目光转向秦妙清示意她说话,却发现秦妙清低着头并不理睬,让人看不清神情。
有了秦妩这论调和捧杀,后面再多的论学都变得有些黯然失色,直到散学的时候,仍能听到有学子们沾沾自喜在讨论她的说辞。
秦妩不在意,顾云念看着长华她们被秦妩盖过风头却是高兴得紧,一路上都在一边吃车里的果子一边夸秦妩厉害。
扶光殿顾云念不是第一次来,可每一次都比上一次多那样多的东西,还是会看得她眼花缭乱。
那些东西秦妩大多也不认得,只安静的坐在桌前烹茶,看着锦心一样一样的介绍给顾云念听,算是帮她们补上了贵女们应有的见识。
顾老将军是常年戍边的,长子早些年战死,只留下了一个女儿,余下的几个儿子也多是拖家带口的生活在边境,京都只一个顾云念并寡嫂守着家。
没有长辈教导,她的礼仪和见识确实跟不上京都的一众贵女,而那位顾大爷的独生女儿也只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