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她的眼,那双眸子温暖,有光,带着心疼,却令人安心,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力量感,很震撼人心。
眼角有泪珠滑下来,滴落在手背上。
滚烫的,不同于她从前的所有泪珠。
这究竟是什么情愫?
姜晚呆愣地看着手背,想不明白。
她对感情一向迟钝,连哭也是。
孟婆熬汤缺引子,自己哭不出来,地府上下都被抓壮丁,只有她的泪水不合格。
孟婆说她那泪花还没鬼差累哭的有成分含量。
她问姜淮那是什么意思。
姜淮说,人有七情六欲,纵使努力藏匿,也能透过眼睛观察到细微,眼泪中所含的情绪更不会骗人。
老奶奶抓着帕子,抖着手,仔仔细细地给她擦泪水。
口中还轻声细语地安慰着:“没事,一切都会过去的,会好的。”
在劝慰她,也像在劝慰自己。
有小孩子挣脱了父母的手,一跑一跳地凑过来,小手捧着她的脸,小粗指头戳在她脸上,戳出一个笑窝来。
小孩童还是纯真年纪,还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森冷阴气,却没半点害怕。从衣服前面的小兜里摸了好久,摸出来两颗糖,数吧数吧,一颗放在小手心里,一个塞到姜晚手里。
“吃糖,姐姐吃糖,甜,高兴。”
小小的人儿话还说不清楚,含含糊糊的,软糯的声音,眨巴着大眼。
眼底是温婉泉水细流的纯善,天真,无忧,好奇,和关心。
姜晚摊开手心,是颗大白兔奶糖,很轻,又似有千担重。
抱着膝盖蹲在角落的一个白领,抹了眼泪站起来,从包里翻出一个饭团塞进她的怀里。
饭团已经冷了,包装也很简陋,一眼就知道是家庭工坊手作。
这或许是她今天的午餐。
“吃饱了才有力气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白领小姑娘咽下泪,哭过后声音嘶哑,却是打不倒的顽强自信。
安慰别人,也是在不断重复着安慰自己不安的内心。
姜晚下意识去对她的眼。
那双眼里是饱受生活的苦楚,有不甘,有委屈,有向往,有希望,有光。
耳边涌来的祈愿声似乎在这一刻不再嘈杂,姜晚能清楚分辨每一句在祈求什么,能感受到每一位祈愿者内心的力量。
或许世上还有很多很多无法想象的恶人,可也总有希望与温情在。
有警卫从八方逆行赶来维持秩序,照顾伤患,有自愿站出来帮忙的志愿者,有自发成小队照顾弱小的大家长……
姜晚仿佛看到了当年穿梭在灾祸之间,维持人间秩序的兄长、父亲,他们的背影高大魁梧,所及之处带去了安全感和希望的光。
幻觉不过两秒又消失不见了,高大的身影在空中涣散成点点光影,飘散在人间各处。
姜晚堵塞着烦闷的心被不知明的情愫凿开了一个口子。
她大口呼吸着,手掌摁着心口的位置,那颗心脏跳动着,强烈的,在回应四面八方涌来的诉求。
*
城隍爷东忙西忙的处理公务,消息在衣兜里震了又震,气得他破口大骂。
“到底是哪个挨千刀的,开会不知道关静音吗!”
底下的鬼差面面相觑后低下脑袋,不敢吱声。
他们哪敢遗忘啊,在这关口谁想惹上头不高兴不是找死吗。
“大人,您的……”白芋无常眼眯成弯桥,诡异又谄媚地搓手笑着。
城隍爷瞪了眼他,眼神警告他老实。
“大人,真是您的。”白芋努努嘴。
城隍爷这才从袖口里摸出自己的手机,一瞧,还真是他的。
消息又震了震,震得他掌心酥麻,恍如大梦。
白芋见他呆了,凑上去瞧,眼睛一下圆亮起来,捂着嘴巴不敢置信。
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显示。
【姜晚:紧急部署最新规划表/】
【姜晚:城西怎么回事,又让鬼跑了,牢是bug吗,一天到晚修不好】
【姜晚:城南有病啊,让你们修复各处封印,没让你们封死】
【姜晚:城东又怎么回事,死了吗,那么多游魂冲上街,无常呢】
……
字是小黑块,可从眼睛里瞧进去,自动变换成了声音从耳朵里钻出来。
一声声低压的质问,不吼自威。
白芋抖着声音,难以抑制激动:“是殿下吗?殿下回来了?”
城隍爷扯着衣角擦去眼角的泪花,欣慰地点点脑袋。
“我就知道,阎罗殿下不会不管的,她是我心里最最最最温柔心善的女神。”
黑玉也笑着,却不敢太明目,将白芋从城隍老爷边上扯回来。
城隍爷高兴还没一会,眼睛从屏幕上挪开,扫了眼底下巴巴看着的一排鬼差,秒变黑脸,骂骂咧咧:“还不快去干活,等着姑姑把你们丢下诏狱伺候才舒服啊!”
一转身又咧着笑脸给鬼帝报告情况,在手机里点点滑滑给姜晚发了几份难搞的疑难杂症过去。
姜晚在城西城隍庙昼夜不分,连着加了三天的班,才勉强修正了半本命簿。
人的命簿太脆弱了,命轨纠缠相错,什么事都能影响几分……
姜晚揉了揉酸疼的脖颈,呷了口茶,茶水涩口,茶碎末子刮过喉咙,一并入了肚。
几天没进食的肚子落下一点凉水,不舒服几乎是立刻涌现的。
刀片绞线一样,捣鼓地她直不起腰。
城隍庙里光线晦暗,烛光摇摇晃晃间印出一个身影来。
那身型高挑,臂膀宽厚,一步步从光里像她走来,光影绰绰,晃得看不清脸,却感觉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