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爬上围墙,下过雨的地面映出几个恍惚的虚影,周边准备夜行的鬼魂冒出脑袋又飞快隐了身子。
姜晚一声不吭地踩着规律的格子地砖往前走,池子时在她身后,保持着半步子的距离。
莫尧、柳如云还有半瞎子在他们后头远远地跟着。
几个影子在水里拉得长长的,无声的画面好像在上演一场默剧。
还是莫尧先憋不住,靠到半瞎子耳边,小声地问:“姐姐怎么啦?”
明明进屋前还好好的。
柳如云抬手敲他的脑袋,眼神示意他噤声。
半瞎子也是挤眉弄眼地瞪他:“小孩子别那么多问题,叫你跟着就跟着。”
莫尧摸了摸后脑勺,委屈地发了个哦的音,又继续盯着前头姜晚的背影看。
几人又跟着往前走了数十米,在一个十字大路口停住。
柳如云从地板抬起脑袋,先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他们好像偏离了正道,踩进了通往九幽地府的小路。
漆黑幽深地大道上,凉意从脚底爬上来,让他不禁缩了缩脖子。
“是…是要去地府吗?”
莫尧脑袋往前凑到柳如云和半瞎子中间,眼睛闪着期待的光,有些激动:“地府?”
他知道有些道士熟练通灵招魂之术,更有甚者能下到地府,和鬼差们混熟识,但这些大能者都像是神话,太过遥远了。
半瞎子毫不客气地把莫尧的脑袋摁了回去,担忧地对着姜晚的背影喊了声:“大人?”
姜晚浑浊的眸子清明了些,这才发现自己入神太深,竟循着心事走到了通往鬼域的岔路口。
“再往前就是鬼域了。”
池子时伸手去拉她。
她最近太过反常了,反常地任性,反常地醉酒,反常地失态,反常地沉默,甚至反常地对考编抗拒。
姜晚吐出口浊气,在空气中瞬间消散于无,只有余音回荡开:“回吧。”
池子时最后还是没牵上姜晚的手,原地尬尴地抓了抓空气,迈着大步紧跟上姜晚。
池子时偏头去看她的脸,好像有一团迷雾将她的面貌遮住了,若隐若现,看不真切,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好像一直都没有真正认识过她。
她心里装了好多事,他不知道的事。
第二日,天还没大亮,莫尧的消息就刷了整整三屏,从藏品连夜运回来到狐妖是如何上钩闯进结界的,来个全面啰嗦的长语音直播。
俞家大厅里烛光晃晃,烛火串起来变成了个结界,结界之内一个披着黑斗篷的身影蜷缩着跪在中间,斗篷下两颗红黑的眼珠亮得扎眼,直勾勾地盯着客厅墙面正中的长画像。
姜晚没睡饱,一身暗色绣花旗袍透着幽怨气息,站在大门口发困,眼白泛出来,鬼眼掀着,盯得半瞎子背后发毛。
“大人,里头……”半瞎子余光往身后被层层结界罩起的房子探了眼,将实况如实报告给姜晚。
莫尧在他的授意下已经提前给姜晚“大致”转述过事情的进度了,从和展会负责人的交涉到藏品运回,再到结界布置,甚至连那妖怪上勾,事情都进行得出奇顺畅。
唯一变故的,是让半瞎子和一众来凑热闹的所谓大师们都始料未及的——那个常来给朱双驱邪的神经兮兮的神婆不顾警告和阻拦硬闯进去了,现下情况不明。
“那人不会坏事吧?”
半瞎子见识过姜晚布的结界的威力,何况这次还将一把扇面架在屋内当阵眼,法阵的稳妥程度上自然无需他担忧的。
柳如云从人堆里脱身出来,提出疑问:“那人会不会是妖的同伙?”
这种事在其他城市也常有,妖和人狼狈为奸一起行凶,一方若是被抓了,另一方有几率会出手帮对方脱身。
众人推算过这个可能性,很大。
一是那神婆自朱双病了后就常常不请自来,二是来路不明,没人认识她。
莫尧守的后院,听到姜晚到了和同门的师兄弟换了班径直奔来,人还没走近,就被姜晚的鬼眼吓了个哆嗦,脚灌了浆似的杵在原地,风一吹就往后跌坐在地,想退也退不了。
“姐姐…”莫尧脱口而出喊她,手追着嘴捂住,气口都下意识敛了。
是扇子里的魂灵出来了吗?!
半瞎子在莫尧憋背过气前抬手敲了他的脑袋:“凝神换气。”
莫尧大口呼吸着,像是濒危的鱼重新拥抱大海,气刚缓顺又被蜡烛飘来的烟呛着了。
半瞎子眉头都皱成了川,训斥的话到了喉口又忍了下去,转过头,透过窗户窥探客厅里的情况。
客厅的窗户做的是防窥玻璃,望进去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几点火光在跳舞。
忽然,一个身影晃身贴着窗前折弯了腰跪下去,又高扬起脑袋,双手抬起掐住脖子的位置,如此反复,挣扎了有三五分钟。
院里除了带了任务要守住出入口的青阳观道士外都聚集到了正门口的空地上,十几双眼锁着窗子映出来的动静,没一个敢有所动作的。
“柳大师,那个是妖?还是……”
有人挪着步子凑到了柳如云身旁,小声地问道。
今日在场有很多人都是冲着他来的,他过于神秘,神秘到大家都好奇极了,外头风雨谣传已经把他塑造成了谪仙下凡一样的存在。因此听到他出了关都准备前去拜访,一听他要出手拿妖更是不管路途遥远都要赶来一睹风采。
“是那个神经兮兮的神婆吧?那妖想做什么?”
“这结界能锁住那妖吗?”
“到底是什么妖?”
……
讨论声越来越多,屋子的动静却是一点点弱了下去,屋子里头的烛光灭了几盏,光亮更暗了。
“怎么没动静了?”
“里头现在是什么情况?”
……
那些所谓的大师人挨着人,肩挤着肩,都想让柳如云说说里头的情况如何,今天布的是什么结界,威力如何。
柳如云被逼得连连后退,眉头皱成一团,嘴巴抿着,脸色苍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