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看见面前人时一瞬呆愣。这小姑娘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身着鹅黄色衣裙显得皮肤更为白净,她两朵发髻拢在双侧,远山眉下是一双杏眼。
只见小姑娘正要致谢,却在抬眼看他时愣怔,随即笑得花枝乱颤。那双眸子情绪复杂,先是震惊,后又弯起来,笑得十分好看。文思悯心生疑惑,却又听她笑着咒了他一句。
这是遇见疯子了。他正欲发作,一旁侍从楼艾上前:“少爷,聂家人就要到了,莫耽搁了。”
“小疯子。”文思悯拂袖,不愿同孩童计较误了正事,同侍从匆匆离开。
这边七巧手里拎着栗子糕,走来时就看到自家小姐在路中央似笑非笑的瘆人样子,她推开零星的围观群众,跑上前去挡在许芷身前:“小小姐怎么了?”
“七巧,你大仇得报了。”许芷怔怔盯着文思悯离去的方向,“他也死了,他堂堂文思悯竟也死了!”
七巧同许芷一道望去,却无法从人群中分辨出什么:“小小姐,青天白日说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文思悯是何人?”
许芷方才情难自控,现如今冷静下来,见七巧的疑惑不似假装,自己反倒心生不解,人的记性再
差,还能差到忘记害死自己的人吗?
“七巧,你当真不知文思悯是谁?”
“七巧的确不知。”
登时,许芷脑中似有银瓶乍破。
她环视一周,险些没有站稳,这青州之景怎会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
文思悯南下时提及贾记点心铺的老板已经离世,是子承父业,她当时还难过着觉得味道同从前不同了,可现如今站在点心铺铺面的人正是那老翁。还有许府,满门抄斩后早已查封,哪来的什么周妈。方才那人虽是文思悯,但面庞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那聂二中进士,又岂是晋盛年间的事情!
这分明不是她死后的青州。
她总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忽视了太多不对头的地方,可若是自己没死呢,若是现在站着的,并非她死后的青州呢?
“七巧,如今是什么时候?”
七巧虽不解,但见小姐神色有异,不敢讲笑,认真回答到:“小小姐,今日是除夕,咱们看过聂二公子后便要回府燃烛守岁了。”
“不,是什么年号,哪朝哪代,当今圣上是何人?”
“启原十七年,当今圣上是安顺皇帝。”
启原十七年,距许家满门抄斩,余十一年。
许芷只觉天旋地转,一闭眼便栽倒在七巧身上。
躺在床上的许芷半梦半醒,火光中的青州许府同儿时的影子重合在一起。启原十九年,她嫁与文思悯做正室,启原二十三年,许将军夫妇战死谷岑沟,晋盛三年,安岭事变,许英获罪狱中,次年畏罪自尽,许家满门抄斩。
不过十年,已是沧海桑田。
她梦到战死的爹娘,梦到身陷囹圄的哥哥,梦到那些上书请命被文思悯一个个杀之而后快的兄长同门,还有遭受那等生不如死刑罚的沈明,悲伤郁结胸口,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清凉膏的味道自鼻腔传来,许芷清明许多,意识到许是有些奇怪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可不论如何,她现在是启原十七年青州许府年方十三的小小姐,而非晋盛五年自焚于寝宫的许皇后。
双耳将屋内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听得真切,眼皮却沉的很,许芷试了几次才睁开眼。
入眼的先是明黄色的帐子,而后是挂在床头的香囊,是她儿时笨手笨脚缝上的白鹅,再而后,是围坐在她床边的郎中与七巧。
见许芷转醒,七巧忙将她额前浸湿的手帕换下,又匆匆端来茶水。“小小姐,奴婢已谴阿翎通传,算算时辰也该回来了,小小姐既转醒,少爷便可安心了。”
许芷倚在床围,迷迷糊糊地接受了当前事态,听七巧提到少爷,一时间心跳如雷。
启原十七年,许府还在,爹娘尚未意外离去,兄长也未曾蒙冤下狱。
院外忽然嘈杂起来,脚步声渐进,参杂着下人问安的声音。那脚步声既疾又重,伴着盔甲铁器铮铮的碰撞声,一步步踏在许芷的心口上。
……该是那人!定是那人!
门推开的瞬间狂风倏尔大作,门板拍在木窗上的声音令人发颤,少年便这样携着寒风大雪,一同闯进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