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芷，回来路上福伶去买的。”许英将福顺楼的桂花糕推到许芷面前，又将七乐买来的栗子糕递过去，这原是小妹最爱吃的糕点。
许芷鼻头酸涩，却不敢再哭，只低头吃着点心。
福伶自小便跟在许英身边，许英是急性子，偏福伶做什么都要细、要好，动作就慢下来。于是许府常见的光景便是许英气急，旁边跟着个慢悠悠的福伶。
许英下狱后，福伶沿街挨家挨户去求朝臣，可这门却纹丝不动，任他如何叩都不得开。
沈明听闻消息，知晓这是无用功，不愿他在天寒地冻中再受苦，便差小卓子去寻。可待寻得时，福伶合眼倚在刑部尚书府旁的小巷，面色青紫，已死去多时了。
许芷含着泪，只觉口中糕点如鲠在喉，怎么都咽不下去。
“阿芷，喝些枇杷雪梨汤顺顺。”许英盛出碗甜汤，吹凉些方才端来。“吃这么急做什么，同小孩子一般。”
许英见许芷情绪又低落下去，便伸手轻拍许芷的后背。见许芷小口喝着，总算将糕点咽了下去。
饭后，二人进到正房明间，七乐早已点好炭火，此时屋内暖洋洋的。
吃饱喝足后困意来得猝不及防，许芷和衣而坐不愿再动弹。许英顾念许芷身体，便一人去宗祠点了长寿灯，顺道查验了房屋是否均点着灯，同府上正守岁的下人们打过招呼，复又返回。
回来时许芷已经倚着罗汉床睡着了，一旁的七乐取来棉被盖在小姐身上，用眼神询问少爷是否需要。
“我就不必了，今日天冷，七乐你凑近些，暖着你家小小姐。”许英低声道。
七乐知晓少爷是担心自己冷着，可她年纪小，也确实怕冷，于是从善如流地爬到小姐身边，也盖好了被子。许芷感觉到她挨过来，迷迷糊糊帮她掖了被角。
许英则拿起兵书，坐到另一侧，借着灯光研读。
静谧的雪夜只剩屋内炭火偶尔发出些微响声，许芷就着翻书声，沉沉睡去。
翌日，许芷醒来后见屋内无人，顶着略显散乱的发髻出了屋。
雪已经停了，她顺着清扫出的道路走到屏风前，正见哥哥一身劲装在院中练剑。
许英见许芷出来，停下动作，拱手道：“阿芷，新年好。”
许芷笑着回礼，梳洗时才听七乐说早晨本要燃挂鞭，许英担心吵醒许芷，便让小厮到府外的街道上去放，这才让她睡到将要正午了才醒来。
许英换上了墨色便服，身披灰色披风。他生得更像许老爷，英姿勃发，看面相便是带兵打仗的好手，一身暗色更是显得不怒自威，只是发间的明黄发带略显突兀。可凡青州人士谁人不知，他许家长子最疼幼妹，许芷最喜明黄色，每逢人问，许英一定会将这发带的来历说得一清二楚，是妹妹亲自去五台山求来的开过光的福带，如何诚心如何辛苦，云云此类。
许芷照例穿着明黄色的袄裙，披着银色披风，双髻用淡黄色发带穿插的挽着，在皑皑冬日显得明亮十分。
许英伸手牵上许芷，二人一道向外走去。
“早晨听闻福顺楼新出了几个菜式，酸甜口，想来你也爱吃，我便让福伶去留了位子，你醒得倒是刚好。”
“那还要多谢哥哥给我将周围清的如此宁静，不然我也不至于睡到日上三竿还醒不来。”
许英见许芷起得晚还要赖在他身上，打趣道：“阿芷留家半年，是从谁人那里学会的倒打一耙？哥哥改日定登门拜访，替你谢过先生。”
“少爷，小姐。”福伶早在外等候，他立在老马边，一人一马竟有几分神似。
“我懒得同哥哥争辩。”许芷起得晚叫下人看了笑话，如今哥哥也不住打趣，她头也不回地钻进马车，闷声使小性子。
“同你讲过多少遍，阿黄老了，受不了这苦，你换个年轻力壮的马儿也是为它好。”许英走近，看着福伶一副看淡世事般立着，又看看那名唤阿黄的老马垂眼的样子，无语扶额。
福伶顺顺阿黄鬃毛，牵起缰绳，慢悠悠道：“阿黄虽老，却稳之又稳，载小姐是再好不过。”
许英本也不打算坐马车，福伶驾老马——慢上加慢，能生生磨没他的兴致。于是便跟着马车悠哉游哉走着。偶尔看到街边有卖小玩意儿的，便过去买两个，从窗子丢进马车，再将手放到窗边，不出几步远里面的人准给扔出来。
只是眼见街上行人越来越多，距福顺楼三四里远时，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
“奇了，往年初一福顺楼也有新菜式，却从未见过这般光景。”
许芷一路同许英打闹，早没了脾气，听见动静便从马车上出来，还顺手拿了支糖人。
许英拦下向人群中去的福伶，自己向前挤了几步，可前方多是女娘老媪，他不再敢向前，便问一旁路人：“阿婆，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会如此堵塞？”
人声鼎沸，老媪听不真切，大声反问：“啊？”
许英于是又大声问询，这才知道，原是福顺楼来了个小郎君。
“少爷，我去问便是了。”福伶方才本想上前，却被许英拦下，见许英回来时肩头多了几根菜叶，嘴上虽是关切，却慢悠悠扭头笑了。
许芷蹲在帷裳前，也笑了，她伸手拍拍哥哥衣服，等着他汇报战果。
“等你挤进去怕是黄花菜都凉了。”许英无奈，又双目灼灼：“今日听说里面有几个如花似玉的美少年，都争相来看，听意思应当是聂二公子，如今福顺楼前挤满了人，店家不得已，将店门关了。”
“聂二公子，聂木斐？”
“便是那位新科进士聂木斐，我二人曾通过书信，他既在眼前，我定当要去见他。”许英看向妹妹，“阿芷，福顺楼后的羊角巷有一侧门可以进楼，你随我去吗？”
许芷不愿凑这热闹，但后路也被闻风而动的人们挡住，马车一时半刻也出不去，她正巧也想看看聂二年轻时到底有多绝色，便应了许英。
“福伶，去县衙叫些人来疏疏，乱成这样别再生了事端。”
福伶点头，他将马车引至路边，向县令府去了。
许英同许芷则一道拐进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