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
方黎听着面前小姑娘似是话中有话,这才认真看向她。可她却不大相信许芷小小年纪能察觉到连父亲都不曾发觉之事,半信半疑地开口。
见许芷轻咬下唇不再发话,方黎心下了然,有些震惊,她竟从未料到,最先识破自己弥天大谎的人,竟是个不过十二岁的小丫头。
她怎会知晓?她已经同旁人提了?方黎呼吸一时有些急促,她寻了石凳坐稳,抬手轻置于腹部,似是安慰般轻抚着。可不过片刻慌乱,感受到许芷不大的双掌吃劲儿撑着她身子,她抬眼,看到面前小人儿关切神色,又倏尔平静下来。
再过一会儿,方黎突然开口:“许小姐,我都明白。”
许芷瞧着方黎,可方黎似是在自言自唔,分明看着许芷,可眼中却没她。
罢了,罢了。知也好,说也罢,母亲去得早,她身旁早无亲近之人倾诉,已经藏了太久,她不愿再躲,也不愿自欺欺人地装糊涂,如今虽不知许芷从何知晓,却也让她有了片刻的寄托。
方黎又长叹一口,轻声道:“我自是明白,他是来寻旁人的。”
“可城外郊野,他豁出性命救素不相识的我,我隔着帷帘看他,只那一面,我便知自己抽不出身了。”
方黎轻抚着腹部,笑得温婉:
“我自小便体寒,不止一位郎中说过,我这般体质,想有孩子是难如登天的事情。可同他一道,这孩子来得便顺其自然,同夫君成婚,也自是水到渠成之事。”
“此事是我对不住他二人,可我并不在乎,能保住孩子,便是最好。往后,若他好好待我,那方家所有便是他的,若是他生了悔意,也无妨,只要孩子能好好留在我身边,随他们离开。”
方黎说这话时面上仍微笑着,若非许芷亲耳听到,只看这场面,哪会怀疑这不是位合家美满的慈母?
说罢,方黎看向许芷:“多谢许小姐,听我说这些劳什子事,没得叫你费心。你我自小认识,我不想瞒你,如今我同你讲这些,也不担心你会同旁人说去,爹爹不叫人说,可下人们的嘴长在自己身上,没法子全拦住,说便说了去,我也不在乎。”
担心方黎动气,许芷道:“元夫人,安胎要紧,莫再多想。夫人不在乎,可方先生到底年纪大了,不一定吃得住外人口舌,夫人如今尚未显怀,想来孩子不过两三个月,能瞒则瞒,日子再久些方才显身子,到时寻着吃食多之类的由头,便也好说道了。”
从前在后宫中,许芷没少见未坐稳胎便隐瞒着的妃子,想不暴露也不是难事。
方黎反倒有些讶异,许芷小她四五岁,却能说出此番话。
言尽于此,将方黎再送回方知敏手上后,许芷心绪复杂地同方黎做了别。
原以为是元铎同方知敏并非良人,却不成想竟是家规森严的方黎先背德而行,可许是自小相识,听方黎如此,她竟也不太恼,反而希望二人能此般举案齐眉下去。
可才想到,许芷便狠狠用手敲了自己脑袋,将这糊涂想法敲了出去,也将一切神色一并掩了去。方家家事,便当作不知罢。
方知敏又扶上方黎,问:“许家小姐说了什么?”
“不过是些小孩子家的心事罢了。”方黎看着许芷背影,垂下了眸。
许英早同方老爷作别,正在院前花圃丛等着,二人相遇后一同走至大门,福伶正等在外面。
车舆内,许英开口问:“阿芷,你是何时知晓元夫人有身孕之事?”
“那日同良满去赶集,在门前碰到了元家夫妇。”许芷掀起窗帘看向来往行人,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许英点头,内心却有些打鼓,不知有多少人已经知晓了,此等事情若是传出去,怕是会坏了方家的名声。
他垂眼看倚着车板的妹妹,没来由地心慌一阵,想到妹妹对沈明的无端热络,又想到住在别院的沈明,许英狠狠摇头,心里念着万万不可,离家前定要将沈明那厮也一并端走。
察觉到哥哥的目光,许芷抬眼,正巧将许英眼底的担心与复杂一览无余。
“哥哥可是在为方小姐声誉担心?”
许英不言,许芷接着道:“哥哥放心,元夫人如今尚未显怀,方老爷只需大张旗鼓日日备好许多菜肴,即便往后明显大些也好说道。至于下人口舌,现今哪里不传风言风语,便连我同沈明都有人嚼舌,当听笑也便过去了。”
本就想着沈明,许英见许芷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里便来气,脱口道:“我便是担心你与沈……算了!”
她与沈明?许芷闻言一愣,登时明白了哥哥为何如此,她原不知哥哥竟对此事有疑,不禁有些气恼,忍不住抬手打他。
许芷力气不大,落在身上丝毫不痛,许英作势躲着,有些心虚地开口:“阿芷,哥哥也是担心……”
“哪有哥哥如此编排自己亲妹妹的!”许芷拳脚相加,虽是气恼,可看到哥哥装模作样挡着的样子却有些好笑,便没忍住轻笑一声。
许英有些尴尬地摸摸耳朵,神色却仍有些在意,许芷无奈,收起闹笑道:“哥哥多想了,我待沈明好,并非存着男女之意,他年纪小又骨瘦如柴,我只是心疼他而已。若真的要讲,我其实视他为胞弟,唯一的念想便是将他养的白白胖胖。”
闻言,许英面色缓和了些,毕竟那沈明瘦得像小鸡仔,在他眼里确实算不上男子。他将信将疑,眯着眼看妹妹: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如有半点虚言,便罚阿芷……一辈子吃不到栗子酥。”
回府后许英去了东院,将今日之事说与几人听,见沈明反应,他方知道是自己多虑了。
哪用他费心思将沈明端走,沈明那厮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飞到禄山书院的学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