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平凉,已经渐渐有了几分秋意。
傍晚的城门口,侯检的兵士刚查完一份文书,放了那商人进门,伸伸懒腰,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看见远处官道上,飞扬的尘土之间,两匹飞骑已近在眼前。
一旁的同僚眼皮一抬,淡声道:“西北来的。”
兵士还未来得及回他,那两匹飞骑已勒停在眼前,训练有素的战马习惯性地猛踏一阵前蹄,惊起的一阵尘土呛的守门的两位士兵满脸通红。
“抱歉。”那将士连忙下马,又转头问身后之人 ,“有手绢吗,快给人擦擦。”
兵士连连后退,斜着眼蹙眉看着他:“不用了。入城要下马,两位小将军不知道这个规矩吗?”
“抱歉。”那将士抱了抱拳,“怕赶不上入城,走的急了些。”
兵士冷冷点了点头:“文书呢?”
“在的在的。”将士从怀中取出入关文书,递了出去。那兵士扫了两眼又扔回去,“可以进去了,不过入城就不能骑马,两位切记了。”
“那是自然,这个规矩我们懂。”将士收好了文书,露出两分笑来。
“走吧。再不走,城门真的就要关了。”兵士让开了道,不耐烦地催促着他们。
“多谢。”那将士又拱了拱手,才牵着缰绳领着下属进了城。
不过行进百步,便听见身后传来梆梆的声音,再回头,城门果然落了下来。
“嘿,还真准时。”入了城,跟在将士身后的小少年就放松了精神,笑起来露出两个小虎牙,抱怨道,“不过你刚才问我要什么手绢,这种东西我怎么会有?”
“我故意的。”韩宁回转了身,牵着缰绳又往前走,“都是当兵,把他们给娇气的。”
“哈哈哈。”小将左青大声笑了出来,“原来你是故意的。”
路上的行人转过头来,看着这个穿着一身军装,笑得没有正形的少年,摇摇头走开了。
“你收着点,这里可是京都。”韩宁提醒道。
左青牵了马走到他身侧,边走边四处张望,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夸张的惊呼:“都说宁愿做平凉看大门的,也不做西北的将军。这话说的果然是有点道理。这京都也太富庶繁华了,就是做个看大门的,日子也比我们在西北天天吃沙子好过多了。怪不得瞧不上我们哩。”
韩宁看了看他,左青是西北土生土长的娃,他爷爷是兵,老子也是兵,到他这里,除了当兵也没别的差事可做了。韩宁却不同,他是南方人,隋进二十三年的武进士,当年分配的时候被当时正好在京的西北军大将军朱彬要走了,从此在西北一待就是五年。
“你以为看大门的这么好当,没点七拐八拐的关系,你只能去倒夜香。”韩宁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左青捂住了嘴,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韩宁,你好残忍。”
韩宁索性停了下来,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语重心长道:“我是看在你老子的份上选了你一起进京,来之前嘱咐过你的,我再嘱咐你一遍,京都不比西北,一定要谨言慎行,别给西北军惹麻烦,知道没?”
左青捂着嘴点了点头。两个人沉默地走了一阵子,直到过了好几个驿站,韩宁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才忍不住道:“我有一个问题,我们今晚住哪里?”
“西北军馆。”
左青瞪圆了眼珠子,他老子是管军需的,天天在他耳边叨叨西北军穷的裤衩都要穿不起了,没想到居然在寸土寸金的京都有一座军馆。
“你也不要太期待,军馆是为述职或者别的差事入京,且没有落脚地方的西北军留宿准备的,这些年也没什么人打理,凑合住住吧,反正也待不了多久。”
左青才刚刚升起来的期待瞬间被打碎,焉了吧唧地跟在韩宁身后。半晌他摇摇头:“不对啊,你是三品将军,按理你在京都不是该有个府邸吗?”
“从三品。”韩宁答他,“就算升了三品,我尚未成家,何来府邸。”
“哦。”左青彻底歇了菜。
又走了一柱香,穿过了热闹的西市,酒楼林丽的田子坊,两人终于站在西北军馆的面前。
西北军馆坐落在城心河的东岸,三进的院落,如同西北军一样,除了屋舍,简洁的几乎别无他物。
韩宁越过屋檐,远远地眺望见皇宫的一角。
“进去吧。”左青等不及了,“放下东西咱先出去找点东西吃,我刚刚一路过来看见有一家酒楼不错,居然有我们西北的酱肘子卖,不知道味道怎么样,正不正宗……”
随着吱呀一声,西北军馆的大门应声打开。
地上的落叶铺了一层,可见已许久无人居住。可正院的墙上朝外坐着一个穿白衫的男子,手上还拿了一根像木棍一样的东西。房顶则躺着一个穿红衣的男子,听见开门声,叼着一壶酒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俩。
晚风吹起,左青拉长了大嗓子,吼道:“快来人啊,有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