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马车一路向前,到了上京城外的画舫,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太湖面四处环山,又不在上京城内,自然避过了戌时的宵禁。
城中王孙贵族多爱在这里游湖小住,也是上京城一大风俗。
沈欢欢在马车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楚歌已经不在马车上。
她习惯性地去寻,就见湖畔已经停了一只小船。没瞧见楚歌的身影,只有船夫遥遥地冲她招手。
“姑娘,楚二公子让我来接您!”
沈欢欢动作一顿,到底是有些提心吊胆,可瞧见楚歌的侍卫也立在船头,便安下了心。
那侍卫道:“我家公子旧病又犯,不能再受寒风,这便留下了我在此等候。”
小船上确实风急,又至多只能乘四人,沈欢欢便同雨晴一起登船,心中却不免有些忧虑。
这楚二公子从来都是多病之身,今日一阵颠簸,只怕楚歌那身子也受尽磋磨。
若是真将楚歌折腾出什么好歹.....依照王妃娘娘的脾性,只怕将她活剥了也有可能。
船上风波清寒,沈欢欢裹紧了外袍,越发忧虑起楚歌的身子。
没等她沉思,船已经停在画舫一角,上面全是王府的侍卫,但没有瞧见楚歌。她心中担忧更甚,几个纵身跳上甲板,隔着轩窗,才瞧见坐在灯火下的楚歌。
船上除却楚歌,还坐了一个年轻男子,相貌颇为风雅,穿着虽不华贵,但很是端肃,正皱着眉给楚歌诊脉。
“再这样下去,公子早晚血气亏空,不治而亡。”
沈欢欢面露惊悚,却见楚歌一派风轻云淡,缓缓点了点头:“无碍,你先退下吧。”
那人似是还想再说,唇瓣动了动,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总觉着像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提起药箱准备离开,却在起身的一瞬,瞧见了轩窗外的沈欢欢。
他动作一顿,眸光微微闪烁,又冲沈欢欢点了点头,离开了画舫。
楚歌微微抬头,只看见沈欢欢隐在轩窗之后,小脸上是明晃晃的忧虑。
他垂下眼睫,轻轻咳了一声,才启唇:“愣着做什么,快些进来。”
方才的话沈欢欢也是听见了的。
对上楚歌云淡风轻的模样,她总觉着不是滋味。
楚歌身子分明不好,却还是这样不辞辛劳地待她出来玩。
若不是出来玩,只怕今日还不会遇刺。若是城卫来得不及时,只怕楚歌也要.....
她皱起了眉,见楚歌衣衫轻薄,便又起身给他批了件外衣。
沈欢欢语调哀伤:“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呀?为何你的病总也治不好呢?我还想着你快些好起来,带你去蜻蜓山呢。我爹瞧见你,肯定高兴。”
楚歌收拢衣袖,遮住了上面溢出血珠的针孔。
这些年,他一动武便气血逆行,唯独用银针引走血气,才不至于呕出鲜血。
桓王妃倒真是好气派,杀一个沈欢欢,连王府暗卫都出动了。
灯火之下,沈欢欢眼中是明晃晃的忧虑,让他心头不由得触动几分。
“无碍,总会好的。”
“他方才都说你不治而亡……”沈欢欢躬下身子:“可我却觉着,你大难不死,后福必然后面呢。楚歌,你可要快些好起来。”
灯影下,沈欢欢的容颜朦胧了许多,其实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姑娘,虽是在蜻蜓山学了一身匪气,但到底稚嫩。此时低垂眼眉,倒显出几分女儿家的柔顺乖巧。
楚歌一时出神,回过神来,手已经探到沈欢欢的耳畔,便也就顺势,替她撩起鬓边的碎发别在耳后。
指尖被夜风吹得冰凉,触到脸颊一侧,一个太暖,一个太冷。
沈欢欢微微抬头,对上楚歌的目光,却是一怔。
灯火实在朦胧,映在眼中两盏,看不清眼中的情绪,只觉着幽深难辨。
她吞了口唾沫,轻哼了一声:“你怎么不说话?”
楚歌收回手,攥紧掌心掠得的一缕余温,笑了笑:“会的,总会好的。”
等处理完桓王府的事情,也不必这样装模作样了。只可惜,早年桓王妃用得毒太猛,纵使他不装作病入膏肓,身子却也已经是行将就木了。
他不想再谈,便换了话头:“这画舫明日便要有春诗会,一连三日,不妨我们在此多住几日?总归,你也算是我的妹妹,旁人也都知晓的。”
“春诗会?”
楚歌解释着:“便是达官显贵的宴会,在画舫上举行,说是诗会,但实际是些贵人们支了个闲摊,各自在画舫上卖些有趣的物件。”
沈欢欢不太想回王府,一时又不好离开京城,思前想后倒也觉着此意甚好,便点头同意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沈欢欢见楚歌精神不太好,就起身离开了。
夜风灌入衣裙,雨晴跟在她身后,同她一起登上了甲班,眺望着明日举办春诗会的主船。
见沈欢欢心事重重,她忍不住问:“姑娘,在想些什么?”
沈欢欢回过神。
她其实什么也没有想,只是觉着可惜。
楚歌这样好的人,却是病厄缠身,实在让人唏嘘。
若是有什么办法,能治好他.....该有多好。
..........
沈欢欢一去两三日,王府里却是人仰马翻。
上京城的城卫赶去桓王府,说清了楚二公子遇刺一事,虽是太平去了太湖,但到底将桓王妃惊晕了过去,连连躺了三日,才算休整过来。
楚璃倒还算是镇定一些,立刻派了人去,免得再生事端。
可干坐着,他又担心沈欢欢的安危,正要亲自前去,却又被修竹拦住,说是蜻蜓山的沈家来了人。
楚璃匆匆前去,却见来人竟是沈欢欢身侧的雨落。
四目相对,雨落压下眉中的不敢置信,才跟随一旁的侍从,微微行了礼。
“见过世子殿下。”
楚璃正要多说,却见雨落表情一变,又退了两步,神情带着几分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