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今岁冬来,下了一整年的雪。如今到了春日,便又连绵下起了小雨。
赶在桓亲王府大婚的当日,雨倒是识趣地停了。
不免有路人惊奇:“这何处府上结亲,竟如此煊赫。”
浩浩荡荡地红妆走了十里,自桓亲王府绕到东城门,又走过长街,走了满城,去往了西城门的别院。
沈欢欢身着喜服,静静地等着那喧天锣鼓逐渐逼近。
她手中握着的剑已经生了汗,心头却始终静不下来。
一半是因为楚河,另一半却是因着楚歌。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当真能与楚歌成亲厮守。
她捏了自己的腿,痛感依旧,不像是做梦。可这一刻,她却极想从这场梦境当中醒过来。
说不恨楚歌,那自然是假的。可那些恨消磨至今,又成了无奈。
楚歌说一不二,便是这会儿装得人模狗样,本质里还是疯的。
她除了装作欢欢喜喜地嫁人,别无他择。若是楚河当真能杀了楚歌.....与她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她叹了一口气,到底是压下了心头的烦思。
骤雨初歇,荷香居里桃花也开了一茬,前院有人来请,也便到了出嫁的时辰。
万千思绪,终是在喜婆的一声起轿中落下。
上京城仍旧繁华如初,可回桓亲王府的那条路,走了一条极其偏僻的小道。
沈欢欢心里越发不安,可瞧见外面的身影,又安下了心。
楚歌总是算无遗策。
到如今,楚河也不一定会破釜沉舟来刺杀他们——至少,若她是楚河,断也不会做出这样孤注一掷的事情。
可.....楚河如今一无所有,当真想要拉个垫背的,也是能说得过去。
眼见喜轿快到了桓亲王府,沈欢欢心头的石头到底是落了地。
她正要松一口气,却陡然听见外面传来兵戈之声,她心中一紧,只觉着耳畔忽而一阵疾风。
她想也没想,正欲破轿而出,楚歌却快她一步,将她生生拽了出来,挡在她的跟前。
都说红衣衬人,如今他穿上喜袍,倒确实多了几分少年意气。
沈欢欢攥紧刀柄,情不自禁地抬头,望向远处历历人马。
迎亲的队伍不知何时撕下了伪装,如今全穿着黑衣,正森然与楚歌对峙。
“这是……”沈欢欢面露惊骇:“他们竟全都是楚河的人!”
楚歌也没想到迎亲的队伍竟然全是楚河的死士——说到底,还是他小瞧了楚河。
死士自然没有二话,连一刻犹豫都没有,当即提剑冲了上来。
他心中一阵后怕,再看向沈欢欢的眉眼,却只能道一句:“委屈你了。”
委屈你将大喜之日,成了我的棋子。
他攥紧长剑,眸中思绪一刹冷了下来,沈欢欢被他周身的寒意惊到,还未看清,剑已经出鞘。
晴朗春日之下,她只能看见那翩跹的红衣,一如当年桃花纷落。
背后的人匆匆上前,将沈欢欢挡在身后:“王妃!你且小心!我等护送您回王府!”
沈欢欢这才回过神,从楚歌身上收回目光。但下一刻,她却眼见地看见身侧侍从袖中露出的刀。
身子比脑袋反应得要快,待到那刺客举起剑时,她的短剑已经赫然出鞘。
她厉呵一声:“当心!还有刺客混迹其中!”
这一声让前面的楚歌一顿,手上不留神被砍了一刀,他拧着眉,确是未曾想楚河会唆使这样多的人倒戈——
沉思间,他已经退回沈欢欢身侧。
这周身千千万万人,他谁也信不过。
唯独他,可以以身作剑,挡在沈欢欢的身前。
他沉下眼眸,冷声道:“楚河如此谋划,还想藏在暗处么?”
话音刚落,只见人群中窜出来一个英武大汉,满面风霜却笑得猖狂。
沈欢欢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楚河,心头不免大骇——他竟然真的来了。
楚河狞笑着:“侄儿结婚,身为叔父如何能不来!如今,本王正好送你们一家团圆,去与你父相聚!”
提到楚山,楚歌眼睛眯了起来。
他哪还有二话,提剑就冲了上去。
刀剑争鸣,楚歌的剑快得不像话,溅起来的血染红了整个长街。
迎亲队伍早就乱作一团,可巡逻的侍卫却始终没来,好像有人高坐其上,坐观虎斗。
沈欢欢握着短剑的手轻颤,她被楚歌的人护得极好,却还是杀了那样多的漏网之鱼。
楚河如今是决一死战,死不罢休,纵使是楚歌也不得不落了下风。
那一天,整个长街死了那样多的人,流了那样多的血。
沈欢欢甚至记不清,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她只觉着手中的血凉了又热,到最后甚至已经提不起剑来。
她旋然往后倒,却又跌落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楚歌眉目坚毅,一把将她搂到怀中,眉间溅上了不知是谁的血,顺着他清晰的下颚线滑落,又滴在了沈欢欢的脸侧。
楚河步步紧逼:“无知小儿,你的兵法还是我教你的!如今请君入瓮当真以为我会中计么!今日,本王便要你死!要你为我儿偿命!”
便是沈欢欢不懂兵法,也知道楚河如今是将计就计,策反了楚歌身侧的人,给他来了一个反间之策。
她与楚歌,皆皆退无可退。
她心冷了下来,却蓦地摸到楚歌手臂上的伤,他握紧长剑的手,竟已经见了骨头。
血染透了整个喜服,却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偏他眉目同样淡漠,任谁也不知道他受了这样重的伤。
他沉默。
楚河提着刀一寸一寸地逼近:“呵呵,本王早就知道你武功盖世,若不然也不会让王妃给你寻来剧毒。如今你毒药已解,但却要速战速决。这样耗着,你还能撑多久?”
撑不了多久了。
楚歌对自己素来有自知之明,只是未曾